“嘭嘭嘭——”
十月初三,当耿明率领战船走长江进入灄水,並开始炮击黄坡城时,城內的梁纘已经得到了高杰惨败长江的消息。
张吉所率的皖口水师根本不敢前来支援他们,也就是说他在黄坡和黄冈的三万大军,此刻已经彻彻底底的成了孤军。
“城內的粮食还能吃多久……”
梁纘听著耳边不断传来的炮声,脸色阴鬱的询问眼前的参军。
参军支支吾吾许久,末了才说道:“粮食还够半年所食,但城內的柴火只够两个月所用了。”
“黄坡如此,想来黄冈也好不到哪去……”
面对参军的回答,梁纘只觉得心情愈发低沉,他忍不住道:“某早就该死了,如今能在黄坡为高王消耗刘继隆兵马,也算死有所值。”
“传令下去,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想想他们在江南的亲人,若是我们不守,就得让我们的亲人死守。”
“我们若战死此处,高王必不会亏待你我亲眷,当以战死来报答高王之恩!”
梁纘將他的想法说出来,参军连忙称是,隨后便让旗兵传令全城兵马。
只可惜,城內的兵马並没有梁纘的觉悟,於他们而言,当兵吃粮只是为了活下去。
如今黄坡被围,若是迟迟等不来援军,必然会人心思变。
这个道理不止是他们,就连身为主將的梁纘也清楚,但他依旧下令死守,拒绝投降。
面对他们的顽强抵抗,耿明与王式决定用火炮的炮弹来告诉他们汉军的强大。
从十月初三开始,黄坡城就在不断地修修补补中渡过,而此时的刘继隆却已经將占领汉阳的曹茂所部抽调回归。
长江南部的公安等县已经在江夏水战前,就被耿明利用火炮先后拿下。
如今想要守住成果,只有曹茂所部这两万多人和江陵城內的万余新卒可用。
刘继隆派曹茂渡江守住了沿江诸县,而本该率军赶往黔东的俞公楚在得知公安等县丟失后,也只能连忙依靠澧水防守,同时向江东的高駢派出快马,乞求援兵。
在他乞求援兵的同时,黔中战场的鲁褥月也渐渐感觉到了压力。
歷经二十余日的强攻,號称固若金汤的多田城,此刻已经变得残破不堪,城墙的多段缺口都被鲁褥月用沙袋填上,可以说漏洞百出。
城內的两万四千多南唐军队,此刻只剩下了不到两万人,而王建则是从剑南道不断抽调兵马,將前线军队保持在了三万的数量。
面对汉军那几乎不曾停歇的炮击,以及他们三番五次的穴攻,鲁褥月最终还是选择放弃了多田城,退往了后方的扶阳城。
“行哥,他们恐怕是退往了扶阳,不过扶阳不比多田,顶多三五日我们就能將其拿下!”
残破的多田城內,王建嗅著空气中的硝烟,耳边则是王郅略带兴奋的声音。
“拿下扶阳和都上两座城池后,我们便能包围如今黔中治所的绥阳了。”
“届时这鲁褥月若是再撤,便只能撤往南边的矩州,而我们便可以趁势將黔水以北的诸州县尽数收復了。”
王建侃侃而谈,紧接著询问道:“这些日子,我们麾下兵马死伤多少?”
“三千四百七十四人。”王郅不假思索的回答,接著又说道:
“毕竟只是操训不到八个月的新卒,死伤多些倒也不奇怪,更何况我军先后拿下四个州,如今又要即將拿下第五个,殿下应该不至於怪罪您吧?”
“某倒不是担心殿下怪罪。”王建摇摇头,否决了这种猜想,而是嘆气道;
“某是担心在黔中死伤太多,以至於不能进攻湖南和岭西。”
王郅见他这么说,也不由有些咋舌道:“若是殿下能再给我们几万兵马,我们说不得能將黔中、岭西和安南都尽数收復。”
王建没有回答,只是在这残破的多田城內逛了逛,隨后说道:“殿下让我军不可追击,显然是要让这些叛军把百姓裹挟向南。”
“这黔中情况汝也看见了,多山河而少平地,某虽是黔中都督,但若是常年於此间当差,心中也定然不痛快。”
“若是不能谋求更多功劳,日后拔擢必然没有某一席之地。”
“不会吧?”王郅不敢置信,继而说道:
“如今军中除王使君外,便属行哥汝作为降將出身地位最高,殿下不管如何都会考虑行哥的。”
“希望吧。”王建还是有些不太自信,这种不自信便是来源於他是降將出身。
哪怕刘继隆气量恢宏,但他偶尔还是觉得自己相比较那些陇右出身的將领低下。
正因如此,他才会不断想著谋尽功劳,图谋更进一步。
“整顿三军,明日开拔攻打扶阳,月末前必然要將黔水以北的诸州县尽数拿下!”
“是!!”
在王建的指挥下,三万汉军与七万多军民开始继续向著绥阳前进。
与此同时,王建收復费州,向夷州进军的消息也传往了江陵城。
对於汉军多面开,不断攻城掠地的结果,刘继隆自然是十分满意。
入冬的江陵城令刘继隆感到舒服,虽然有些湿冷,但这点湿冷他还能承受。
“以如此速度来看,月末前这王建便能收復黔水以北的八个州,就是不知道能留下多少百姓,又能迁徙多少百姓前往黔水以南。”
望著沙盘上的长江南北,刘继隆將夷州及绥阳的旗帜拔了起来,重新插上了两面旗帜。
这两面旗帜分別写著“贵州”、“贵阳”,因此赵英在看到后便询问道:“殿下是要改了此地的地名?”
“此地为汉地,何以称呼为夷?”
刘继隆轻笑回应,接著说道:“这黔中此前鲜少有王朝愿意投入钱粮开发,可我朝日后要攻略大礼,必然要经此攻入。”
“高駢迁徙了几十万百姓进入黔中,又屠戮了许多古蛮,倒是省去了我军不少麻烦。”
“不过西南广袤,不知多少苗瑶群蛮居住山溪谷壑之间,一味的屠戮,並不能將他们屠戮一空,还是得想办法將他们迁徙到中原来充实中原人口才行。”
“敕令王建,令其在拿下黔中后,调土工与火药不断开山路,砍伐沿途树木,每隔十里置驛站,驛站必设可存储千石粮食的粮仓,城池若修葺则扩修。”
迁徙汉人去西南,迁徙西南夷民到中原,这確实苛待了迁徙去西南的汉人,但这却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没有几十上百万人口迁徙过去,西南这广袤的土地始终不属於汉家,这点从两汉到如今就能看出来。
若是两汉鼎盛时也动輒迁徙几十万百姓进入西南,以当时西南的人口情况,恐怕也不会发生汉人夷化的事情了。
思绪间,刘继隆对赵英吩咐道:“敕令给洛阳,著其调遣关西学子中东川学子前往黔中主事衙门。”
治理黔中,还是需要东川地区出身的学子才行,黔中虽然许多地方夏季凉爽,但那仅限於靠近大礼的那几个州,其余各州还是有些湿热的。
若是採用北人官员,多半会被当地气候折腾不轻,轻则重病,重则毙命。
当然,想要解决这种问题也简单,那就是不断地砍树。
所谓冷瘴和热瘴,无非就是高原反应和植物湿热腐败散发的有毒气体罢了。
隨著人类开始活动,没有了树木遮蔽的沼泽都成为了土地,继而被开垦为耕地。
那些树木则是被用作建造房屋,製作家具,亦或者当成柴火焚烧了。
封建王朝对於迁徙百姓的手段是十分粗糙的,因此在迁徙路上造成的死伤也常年居高不下。
唐初迁徙百姓去岭南,死者十有七八,到了明代勉强能达到十有五六,直到清代才勉强降低到十有三四。
之所以如此,全因迁徙人口多了,死的人多了,也就把经验总结起来了。
刘继隆从陇右时就开始搞人口迁徙,而在他手中,百姓的死亡率却並不高,原因就在於他把什么都准备好了。
沿途的粮食、草药、道路和医匠等等问题他都考虑到了,虽说这样迁徙的成本比较高,但总比用百姓性命来试错要好得多得多。
只要王建按照自己的敕令去做,迁入黔中的百姓死亡率绝对要降低许多。
在他畅想同时,思政殿外却有人快步走入其中,刘继隆定睛看去,却见是此前的起居郎敬翔。
“殿下,我军已经攻破黄冈、皖口,近万叛军投降。”
敬翔恭敬走到刘继隆面前,递出手中军报。
刘继隆接过查看一番,確认无误后才頷首道:“如今江北只剩下黄坡一座孤城,王式及耿明联手,这梁纘撑不了多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