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等的条件在此,若亏待了弟兄们,某便先斩汝等头领!”
那牙校不忘威胁乐彦祯和一众牙将,随后才带着数十名牙校走出了县衙,留下了脸色难看的众人。
眼看着他们所有人都走出了衙门,乐彦祯这才猛然起身,将手中酒碗摔在地上。
“狗鼠一样的家伙,也敢威胁于某?!”
陶碗碎裂的声音,让诸多牙将回过神来,其中与乐彦祯比较亲近的牙将开口道:
“那领头作乱的两名列校唤史仁遇、高濬,二人世代军门,姻党盘互。”
“若是他们振臂高呼,城中千余牙兵肯定都会响应,恐怕我们难以对付……”
面对这名牙将的话,四周牙将也纷纷点头,但并不敢出声,显然害怕得罪史仁遇及高濬等人。
乐彦祯黑着脸,只觉得魏博倾覆在即,这群牙兵阵上不见勇武,反倒把勇武都留来对付自己了。
他心里怒意沸腾,却也明白左右说的很对。
在魏博,不论你官职有多高,只要你得不到牙兵们的支持,牙兵们便敢随意宰杀你。
史仁遇他们显然是被众多牙兵推举出来的,实际上他们的态度也代表了牙兵们的态度。
自己如果敢无视他们的态度,那他们肯定会对自己群起而攻。
想到这里,乐彦祯不免在心中暗骂韩君雄,若是韩君雄当初把所有牙兵都带去邺城,让所有牙兵都死在刘继隆手下,他也不会受如此屈辱。
“我们与官军商量好的停战半日,若是拿不出个章程,恐怕官军会以为我们在戏耍他们,届时恐怕报复会更加猛烈……”
“哼!当初若非有人仗着牙兵鼓噪,趁势威逼韩节帅作乱,我军如何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唉、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如今魏州只剩魏县,博州恐怕也只剩几个县了。”
“如此境地,他们却还不让我们投降,莫不是想要我们与他们一同陪葬乎?”
“陪葬?哼!”
“他们怎么可能随我们陪葬,他们只要私下勾结,都谎称自己是镇兵,继而就能躲过官军的搜查。”
“朝廷对于藩镇作乱,通常只是诛杀罪首,又有几次牵连过全军?”
“话不是这么说的,此前王式诛灭银刀军,还有刘继隆邺城之战不就是杀得全军覆没吗?”
“若是当初真的杀得全军覆没也就罢了,如今魏博二州还有两千多牙兵,我等皆受其挟制,如何脱困?”
“唉……”
堂内牙将七嘴八舌的说着,不管他们平日与牙兵们关系如何,但涉及到了自身利益的时候,他们无疑都会厌恶所有阻碍自身利益的人或事。
安破胡给出的劝降条件还算不错,牙将及以上的田地尽皆由朝廷出钱赎买,牙将调入京中,以同正六品下的散官居养。
按照刘继隆制定的品秩俸禄,正六品下的在京散官,年俸禄是二百石粮食及五十贯钱,十匹绢。
这点俸禄,自然是没办法和他们如今相比的,他们这些都将,哪怕再怎么清廉,每年也能到手数百贯钱帛。
不过这些收入,除了用来杨家外,还得用来宴请牙兵们,所以到手的并不算多。
反倒是去洛阳居养,散官没有应酬,且年俸不低,而且大头主要是安破胡承诺的田亩赎买。
虽说他们控制不了其它州县,但魏县数十万亩耕地,只要他们稍微勾画几笔,堂内十余人最少都能在纸面上拥有数千亩上万亩耕地。
届时衙门出钱赎买,他们完全可以用所得的钱帛去洛阳重新购置家产。
只是现在的问题在于,牙兵们不让他们投降,铁了心要安破胡同意留他们继续当兵。
正因如此,众将虽然都在抱怨,却根本不知道怎么解决如今的局面。
乐彦祯看着众人只知道抱怨,半天拿不出个章程,心里也不免有些恼火。
“只知道抱怨,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你们这个牙将当着有什么用?!”
“滚,都滚出去!”
乐彦祯不敢对牙兵发火,但却敢对牙将发火。
牙将们被如此责骂,不免脸色难看,纷纷甩下脸色离去。
乐彦祯见状,当即起身往中堂走去。
只是他才回到中堂坐下,便有力仆走入堂内:“节帅,罗牙将在后门求见。”
“罗弘信?后门?”
乐彦祯搞不懂,这个罗弘信刚才在堂上不找自己,现在却走后门来找自己是为什么。
“让他进来。”
尽管搞不懂,但乐彦祯也知道走后门是见不得光的事情,显然罗弘信有事情与他商量。
力仆见状离开中堂,不多时便带着二十六七岁的青年牙将走入中堂。
“节帅!”
罗弘信出身于魏博的军门世家,其祖上三代都是魏博的牙校,直到韩君雄全军覆没于邺城,他才被乐彦祯拔擢为牙将。
他长相并不出众,但骑射本领不错,不然乐彦祯也不会拔擢他。
“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在正堂说的?”
望着力仆退下,乐彦祯脸上戾气未消的询问起来。
罗弘信见状则是主动作揖道:“我军自田氏以来,节度使常受牙兵裹挟,如今魏博即将倾覆,而这群牙兵却挟持众将来图谋他们的私欲。”
“末将以为,牙兵不可不除,唯有除掉牙兵,才能换军中弟兄富贵!”
乐彦祯没想到,不过二十六七岁的罗弘信竟然有这样的见解,于是前倾身子道:“城内牙兵近千人,另有数千户牙兵亲眷支持。”
“他们若是要作乱,顷刻间便能拉出五六千人与我军交锋。”
“城内的情况,汝也应该知道,牙兵姻亲盘踞交缠,根本没有多少能动用的兵卒。”
“你所说将其讨平,可我们哪来的兵马?”
乐彦祯不是没想过除掉牙兵,可城内近万军队基本都掌握在牙兵及与他们联姻的那些将校手中。
换而言之,乐彦祯不过是傀儡,兵权根本不在他手上,他即便有心诛灭魏博牙兵,却也没有能力。
对此,罗弘信则是不假思索作揖道:“我们没有兵马,可安破胡有!”
“你说是让安破胡入城诛杀这些牙兵?”乐彦祯皱眉。
不等罗弘信开口,他摆手道:“魏县城门都被他们掌握,我们开不了城门,如何让安破胡率军入城?”
罗弘信想过的,乐彦祯早就想过了,但千言万语汇聚一句,兵权不在他手中,他连开城门都做不到。
面对他的失落,罗弘信则是双目放出精光:“这几日某已经在守城之中除掉了麾下不少牙兵,只要节帅手书一封,某便可趁夜色派人将信送出,随后开城门引安破胡率兵入城!”
“你说什么?!”乐彦祯蓦然起身,满脸不可置信。
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如果罗弘信没有手段,那想来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
毕竟要是这件事情走漏,那牙兵们肯定会聚众鼓噪,将罗弘信格杀衙门之中。
“需要某如何做?”
他走上前询问罗弘信,罗弘信却道:“这件事只能快,不能慢,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多。”
“今夜正好由某驻守南城,后半夜引汉军入城,只要能将城内牙兵尽数诛灭,魏州众将必然会投降。”
“只要魏州投降,旁边的博州便独木难支,他们的死活也就与我们没有关系了。”
“好!”乐彦祯没有犹豫,当即便回到案前开始书写。
一刻钟过后,罗弘信手里已经多了一份手书,而乐彦祯则是不安道:
“这封信必须送到安破胡手中,若是消息走漏,你我全家都要陪葬。”
“节帅放心便是!”罗弘信作揖回礼,随后转身走后门离开了衙门。
在他走后,乐彦祯坐回了位置上,满头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