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继隆见状询问高进达:“去岁陇右秋收的粮食,若是要将其中七成运到长安,需要多少人力物力,能运抵多少石?”
“这……”高进达沉吟,随后从袖中取出袖珍算盘敲打起来,不多时便开口道:“所用人力次数不少于三十万,挽马车二十万辆,需时四个月,损耗在四成左右,能运抵一百二十万石左右。”
“除此之外,还需要额外拨付二十万石豆料和五十四万贯钱。”
从陇右运送粮食到长安,耗费确实不少,损耗率也只比从江南走运河到洛阳,转陆路到长安少半成。
这么算,水运确实很节省成本,竟然在路程是陇右两倍的情况下,只多出半成损耗。
此外,由于汉军免除徭役,改为征募,所以起运粮食还有额外成本。
不过刘继隆并不在意,毕竟钱发下去后,还会以各种方式回到国库中,改徭役为征募是进步。
汉军这么高的税率,免除徭役并无不妥。
思绪间,刘继隆开口道:“起运二百万石,看看最终能运抵多少,只要赶在入秋前运抵长安便可。”
“是……”高进达趁机应下,刘继隆则是目光环视,眼见无人开口,他便示意众人离去。
“臣等告退……”
众人告退,依次起身离开了正堂。
等待他们走后半刻钟,刘继隆才见到了赵英走入堂内。
“如何?近来可有什么动静?”
他询问赵英,却见赵英摇头道:“萧溝这些人听闻贼兵包围洛阳,近来便都失去了心气,无心作乱。”
“呵呵……”刘继隆忍不住笑出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吾倒是期盼看到他们得知洛阳告破时的表情。”
赵英闻言嘴角上扬,显然与刘继隆想到一起去了。
在他笑的同时,刘继隆放下茶杯,轻声道:“派人跟着罗隐。”
“您不放心他吗?”赵英立马回过神来作揖询问,刘继摇摇头:
“值得吾信任的人不多,他谏言虽为吾好,但更多却是为他自己。”
“对于这些人,他们的谏言可以采用,但却不能全用,更不能按照他们的计划,一步步来。”
罗隐的建言很好,刘继隆也准备采用,但多年的经历告诉他,人性最为诡谲,难以揣测。
他身为汉军的舵手,船该怎么走,还是得顺从他,而不是几个谋士。
对此,赵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随后便恭敬退出了正堂。
他离开后,刘继隆起身往内院走去,不多时便出现在了内院的门口,见到了带领全家女眷迎接他的封徽。
“虎头他们放假没回来?”
刘继隆看着充满韵味的封徽,以及其他六名妾室,忍不住询问起了自己的几个子嗣去处。
封徽摇了摇头,上前为刘继隆更衣,用树枝为他去了去风尘。
“快开学了,那孩子快马回去了,其它几个孩子也是一样。”
刘继隆听后错愕,算了算时间,只道:“我还是回来太晚了。”
“郎君军务繁忙,家中琐事皆有妾身在,不必忧心。”
封徽试着开导他,目光却时不时看向刘继隆身后。
她是个妙人,自然知道行军打仗十分苦闷,所以每次刘继隆回来,她都会刻意看看,看看刘继隆是否会带新的女眷回来。
不过刘继隆自她临盆以来,内院便没再添过女子。
倒不是刘继隆不好女色,只是政务繁忙,而且他自己惜命。
内院八名女眷,已经足够他折腾了,更何况这些女眷不过二十七八,最大的也不过三十三四,正有韵味。
“今夜我去细君那歇息。”
刘继隆低头在封徽耳边说着,虽然是老夫老妻,但封徽还是面颊微红,抬头仰视起了刘继隆。
虽三十有七,可刘继隆看上去不过二十八九,依旧风姿葳蕤,貌若神人。
“好……”
封徽轻声应下,随后便见刘继隆大步走入内院,不多时内院大门也被张嫂派人关上了。
在刘继隆返回长安的同时,萧溝他们自然也在明德门迎接了他,故此看到了他风姿卓越的模样。
待到天色渐黑,萧溝、豆卢瑑、裴澈等人便聚集到了一起。
昏暗的屋内,三人面孔暴露在油灯前,表情异常难看。
“刘牧之南征大捷,高骈此人竟如此无用!”
豆卢瑑咬牙开口,裴澈也沉声道:“近来府内有人传禀,刘牧之闻天子东迁,且哀且叹。”
“今日观他模样,不似传闻中那般,显然只是想要借此机会,逼迫朝廷为他洗清叛臣身份。”
“绝不可能!”豆卢瑑气得发抖,可萧溝却皱眉道:
“话虽如此,但朝廷若是真的能与其讲和,哪怕只是缓兵之计,朝廷也能趁此机会调拨兵马南下,将黄贼赶出洛阳。”
“这……”听到这话,豆卢瑑渐渐冷静了下来。
刘继隆固然可恨,但他毕竟是朝廷的节度使。
节度使打入都城也不是第一次了,这对大唐来说,虽然丢脸,却没有丢失威严。
可黄巢不过是个屡次不第的平民,若是让他打入洛阳,那朝廷可真就是任人欺负了。
藩镇攻入长安,这种事情虽然少见,但并不稀奇,诸镇尚能理解是陇右强大而朝廷失利。
可若是泥腿子打入长安,那就说明即便没有反正,随便几伙盗寇也能欺负朝廷,这才是真正的人尽可欺。
罗隐说过,朝廷已经没有实力拒绝刘继隆递出的台阶,毕竟朝廷丢失关西五道后,收上来的赋税连对付黄巢都费劲,拿什么对付陇右。
趁此机会和解,反而能保全唐廷最后一丝尊严。
“某等,要不要书信将此事转告至尊?”
萧溝小心询问,豆卢瑑与裴澈对视,眼底闪过纠结之色,最后只能颔首。
见状,萧溝便与二人谈起了如何书写奏表的事情。
半个时辰后,三人先后离去。
翌日,萧溝继续与那伪装樵夫的谍子通信,不过还是与上次一样,萧溝的信不到两个时辰便被赵英送到了刘继隆眼前。
一夜的精神气爽后,刘继隆拿着这份萧溝等七十余名臣子联署的书信仔细翻阅,嘴角玩味。
“他们竟在信中如此夸赞吾,倒是令吾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刘继隆将书信装回信封,感叹着萧溝等人为了让朝廷与自己和解,竟然把自己夸成了忠臣良将,郭子仪再世。
这信中内容,便是他本人都不好意思继续看下去了,总之只要意思到了就行。
“殿下,需要修改吗?”
赵英小心询问,刘继隆闻言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那位至尊,如今东迁何处了?”
“据被策反的那些谍子交代,皇帝如今在郑州河阴休整,康承训已经率军把控住了武牢关。”
“不过眼下康承训兵马拉的太长,虽然可以依靠运河补给粮草,但府库之中早已没有钱粮,因此无法出兵收复洛阳,只能暂时依托运河防守。”
赵英话音落下,刘继隆轻声笑道:“他们缺粮,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得表表心意。”
“把这封信改一改,就说吾猜测天子东迁,必然缺乏衣食,故此在同州准备了十万石粮食,三千匹锦缎。”
“只是苦于朝廷偏见过大,担心船只被官军袭击,故此不敢送出。”
“若是朝廷和解,这些装满粮食的舟船,必然通过黄河送往郑州。”
他玩味笑着,赵英却尴尬道:“殿下,这会不会太多了?”
“多?”刘继隆轻笑:“具体起运多少,是我们说了算。”
“自长安往郑州去,这段黄河水文复杂崎岖,黄巢又占据了孟津关和雒水的不少舟船。”
“届时大不了就说大部分沉没于黄河,亦或者被黄巢劫掠便可。”
“你带我手令去找高进达,让他准备五千石粮食和二百匹锦缎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