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达溪水上游,当号角声骤然响起,此刻的达溪水上游气氛沉闷,宛若黑云压在心头。
安破胡沉稳率领八千精骑在西侧虎视眈眈,杨公庆则是铁青着脸,身后则是跟随着一万五千余唐军。
清晨,他得知百里城西边二十里出现千余叛军精骑,当即便猜到了是叛军试图截断陇州与百里城的粮道。
为防万一,他留兵三千驻守百里城,亲率一万五千兵马前来围攻叛军。
只是当他率军出现后,安破胡当即率领余下七千精骑从西侧疾驰而来,他只能结阵自保,不敢挪动阵脚分毫。
此刻,安破胡正在马背上悠哉吃着香梨,不远处是被俘的上千陇州民夫和数十名押粮官兵。
“都督,我们只是略施手段,这杨公庆便领兵走出百里城了。”
“这些官兵撑不了多久,我们也能打出一场大捷了!”
安破胡身后两名都尉激动开口,安破胡却轻佻的拿着香梨放到面前嗅了嗅,嘴角上扬。
“这些官兵没问题,只是这北司没卵的家伙不行,这才导致他们成了熊兵。”
“都督说的是……”
二人都没有反驳安破胡的话,而安破胡眼见杨公庆所率兵马摇摇欲坠,当即大口吃起了手中香梨。
汁水飞溅,果在口腔中炸开,使得安破胡尤为满足。
一个香梨被他三下五除二吃光,不等他擦干净手,便见官军阵脚浮动起来。
霎时间,原本还懒洋洋的他,此刻浑身紧绷,骤然拔出了插在旁边的马槊,催马挺进。
“哔哔——”
“冲!!”
时刻关注安破胡动向的两名都尉立马吹响木哨,叫嚷冲锋。
八千精骑冲锋起来的威势,仿佛整条河谷都震颤起来,便是达溪水都宛若沸腾般。
“结阵!战锋不可退!!”
杨公庆是第一次单独领兵,不可否认他的勇气,但他在韬略上的造诣,可谓普通。
“听某号令,战锋稳住阵脚,前五排换弩,余者尽数换步弓。”
“弩手去贼八十步即发箭,弓手去贼六十步即发箭,闻哨而放箭!”
他口口声声的喊出军令,全靠旁边的都尉和旗兵挥舞令旗来传达旗语。
当旗语传到前军战锋队耳边时,汉军精骑已经冲到了五十步开外。
“哔哔——”
木哨作响,无数汉军精骑纷纷张弓搭箭,而唐军的弓弩手直到这时才接到进攻的军令。
“放!!”
眼见汉骑逼近,唐军弓弩手引弦而发,无数箭矢如乌云压阵,缤纷落下。
军马中箭嘶鸣,骑士落马哀嚎。
阵上兵卒根本无心反应,只因一切声音都被那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所盖住。
突击而来的汉军精骑瞬息之间射出箭矢,此刻距离双方不过三十余步。
“嗖!嗖!嗖!”
箭如飞蝗,直扑唐军战锋队的面门!
战锋队虽有扎甲护身,但面部却毫无遮拦。
汉军精骑的上千支箭矢只往一处射去,列阵此处的阵脚兵刹那间被射成了刺猬。
十数名阵脚兵被利箭贯颅,连句闷哼都没有便倒地不起。
“顶上!稳住阵脚!!”
尽管脑子慌乱,可看见前方暴露后,唐军兵卒还是下意识补了上去,待到反应过来,却后悔都来不及了。
他们眼见汉军精骑距离自己不过十余步,已经恐惧的闭上了眼,但这时汉军精骑骤然一分为二,如潮水般向唐军两翼分流,竟丝毫不与唐军枪阵硬撼。
“好……”
杨公庆来不及叫好,脸上的喜色便瞬间僵硬,瞳孔骤缩。
汉军精骑散开的刹那,杨公庆及唐军之中的所有战锋队卒,此刻都看到了汉军精骑身后的那支具装铁骑。
“嗡隆隆——”
大地震颤,三千具装铁骑如洪流倾泻,瞬息间撞向刚刚补员的那处阵脚,没有给那十余名临时顶上的阵脚兵任何准备。
“嘭!!”
“嘶鸣——”
“额啊!”
“砰!”
刹那间,长枪断裂,军马悲痛嘶鸣,人声哀嚎……
唐军的战锋队如麦秆般被具装铁骑撕碎,阵型被硬生生凿开一道裂口。
“补位!堵住缺口!”
杨公庆目眦欲裂,愤怒且惊惧的挥舞令旗,可却已经来不及了。
撤离正面战场的五千汉军精骑自唐军两翼回旋,期间不断张弓搭箭,箭雨倾泻而下,专射唐军面部。
“混账!!”
在精骑抵近面突与具装铁骑驰骋冲撞的夹击下,看似稳若泰山的唐军阵型彻底被撕裂。
杨公庆绝望的嘶吼,但很快便被淹没在铁蹄嗡隆声下。
前军被凿穿,中军跳荡与后军驻队根本反应不过来。
一万五千唐军与三千具装铁骑,看似五倍的差距。
但当阵脚被撕开,剩下的便是一边倒的屠戮。
“杀!!”
“逃啊——”
“不准后撤,后撤者斩!!”
汉军的具装铁骑还在唐军阵中厮杀,他们手中的马槊每次刺出,都将带走数百上千条鲜活的性命,无人挡得住他们兵锋。
承平日久的京西北将领与操训不足一载的唐军,何时经历过这样惨烈的景象。
无数平日看似骁勇的兵卒,此刻却仓皇失措,成为了临阵脱逃之徒。
前军的乱兵在仓皇下,不可不免的调头冲击到了己方中军,而中军在乱兵和汉军具装重骑及精骑抵近面突的打法下,骤然崩溃。
刹那间,前军与中军纷纷溃乱,并在汉军刻意的引导下,调头冲击了己方后军。
“撤!”
杨公庆眼见大势已去,当即调转马头,率领百余名骑马的都将、列校突围,舍弃三军往百里城奔逃而去。
两军对峙三个时辰,可真正交锋并破阵的时间还不足三刻钟。
杨公庆的突围,使得许许多多被裹挟的唐军看到了希望,纷纷跟随他朝百里城突围而去。
嫌弃甲胄厚重的他们,突围路上不断割断身上甲胄串联的革带。
披搏、裙甲、铁胄和弓箭……
四十余斤沉重的甲胄军械,仅是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便脱得只剩下了十几斤的胸甲。
“弃兵降者不杀!”
安破胡眼见大批唐军试图突围,他自然知道这支唐军已经不成气候,也知道这些兵卒的价值。
在他率先开口招降后,他身后旗兵也挥舞令旗,使得各军团旅的将领,尽皆得知军令。
“止步降者不杀!”
“舍弃兵器,降者不杀!!”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招降之声响彻河谷,而安破胡也没有追击杨公庆。
只因百里城已经成为“孤岛”,此刻他只要与东边汉王的兵马汇合,百里城的官军就是瓮中之鳖。
本来还在逃亡的唐军闻言,当下舍弃兵器,纷纷跪在原地投降。
安破胡见状挥舞令旗,传令三军受降,并在之后休整马力,一个时辰后东进包围百里城。
相较于他的从容,此刻的杨公庆却如丧家之犬,与数十名乘马的军将逃亡百里城。
在安破胡击破杨公庆的同时,试图截击郑畋所部辎重民夫的窦铣,也率兵抵达了郑畋所部西边四里外的达溪水南岸。
此刻五百唐军精骑与千余步卒列阵达溪水北岸,与南岸的窦铣所部对峙。
两万民夫将辎重车结直阵,留下十丈宽口子,看来是准备接应东边的郑畋所部撤退。
左右校尉见状,纷纷对窦铣作揖:“别将,我军与官军人数相当,干脆舍下马去,结阵渡河强攻!”
“没错,不必与他们对峙,即便我军阵脚不稳,也能将其击败!”
汉军将领表现出了极强的自信,而窦铣也不假思索的颔首道:“传令三军,下马结阵,渡河强攻官军!”
“凡领兵先登北岸者,即为此战首功!”
“末将领命!!”众将纷纷应下,而窦铣也率先下马,当即与军中兵卒将弓弩、乘马留在原地,仅持长短兵开始渡河。
此处的达溪水无疑更为浅薄,只到兵卒大腿根部,不足三尺深。
一千五百汉军渡河而来,北岸的李昌符见状,当即下令:
“传令、前军战锋弓弩手结阵即发箭,战锋不得后撤,果毅领人督战。”
“若贼等岸,战锋先行压上,射手、弩手俱舍弓弩,各先络膊,执刀枪与战锋破阵。”
“若战锋队打贼不入,即着跳荡、奇兵强攻,骑兵不得辄动。”
“若前军被贼蹙迫,骑兵闻哨声迎前腾击,战锋、跳荡回阵整顿,等待军令。”
李昌符军令传达,一千唐军步卒立马上前结阵,在距离达溪水边丈许外列阵,并第一时间张弓引弦,箭矢不断射向正在渡河的窦铣。
李昌符领五百精骑于唐军步卒侧后方,随时等待突击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