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税率下调至三成五,虽说没减少太多,但也比朝廷正税和杂税带给百姓的负担降低很多了。”
刘继隆暗自颔首,随后召来府衙的官员,将最新的税政告诉了他们,并让他们将自己的手书送往陇右。
既然要降,那自然是陇右治下所有地方都要降税,单降低三川可不行。
更何况乱世重税,治世自然要轻税。
陇右的百姓也差不多繁衍了一代人,土地却没有扩张太多,人均耕地还是那么多,酌情降低税率,也算在鼓励陇右的百姓,让陇右出身的兵卒看到征战的成果。
“吏治问题,着实需要认真对待。”
刘继隆看着那些旧册,眉宇间隐隐闪过忧愁。
明明朝廷在三川的总税率并不低,百姓几乎承受着四成五的税率压榨,可朝廷能收到的钱却并不多,大头都被胥吏和地方官员中饱私囊去了。
最后百姓承受了盘剥,地方官员胥吏吃得脑满肠肥,朝廷却依旧苦哈哈的过着日子,还背负了地方官员胥吏的骂名。
估计坐在皇位上的李漼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不过加了二分税,每亩地不过就加几斤粮食,怎么就把百姓逼得不得不造反了。
殊不知他只加几斤粮食的税,而地方胥吏却加征十几斤的税,每亩加征十几斤。
对于亩产在一二百斤徘徊的耕地来说,这十几斤粮食似乎不多。
可别忘了,这只是加征的税,而在加征之前,这天下的土地,早就不知道被征了多少税。
兴许在皇帝眼里,朝廷在每亩地上所征的税,总数也不过就是二十几斤粮食。
但是在地方胥吏手中,这二十几斤粮食,早就翻倍成了七八十斤粮食。
原本还能苟活的百姓,若是遇到点人祸,亦或者倒霉遇到天灾,那除了揭竿而起,便再无他法了。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灭亡的下场,皆是如此。
用前世那位老师说的话就是“脱离百姓太远”,所以才觉得自己的加税仅有那么“一点点”。
吏治问题怎么解决?刘继隆想的办法是将吏员纳入官员升迁体系中,给吏员发俸禄,考功升迁。
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则是培养许许多多可以更替吏员的人,让吏员自己产生危机感,所以国子监应运而生。
抓反腐只有开始,没有结束,而刘继隆要做的就是可以随时随地抓任何人,任何人被拉下马后,都能有人快速补上。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官吏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这套制度很简陋,但足够应对如今的局面了。
只有更为具体的制度,那得等到即将平定天下,甚至已经平定天下,他才能重新构思。
毕竟摆在他面前的问题太多了,单说世家豪强的问题,他就得费心力平衡应对。
除此之外,自安史之乱以来,地方节度使坐大的问题,也需要他解决。
历史上赵匡胤面对的局面更差,所以只能猛药治重症。
但自己遇到的局面虽然也很差,却并非无法解决,没有必要一刀切。
如今还在打天下,都督府这种和节度使差距不大的制度,暂时不可罢黜。
等到打下天下,地方治理权必须分家,而明代的三司制度,无疑是他可以借鉴的最好制度。
宋代的分权太彻底,文压武压得太彻底,清代以小族凌大族,条件不具备。
思前想后,也只有明代的三司制度可供借鉴了。
虽说明代后期积弱,但二百多年的内地超强稳定期,也足够说明在制度上,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想到此处,刘继隆脑中大概有了个想法,而现在摆在他眼前的,则是明年的陇右应该怎么打。
“节帅!”
忽的,脚步声传来,张武急匆匆走入殿内,对刘继隆作揖道:
“节帅,山南东道的三仙楼中有谍子传来消息,王仙芝被讨平,河南道的庞勋也被讨平。”
“如今河淮三大寇中,仅有盘踞蕲州、黄州、舒州的黄巢未被讨平了。”
张武神色焦急,因为他清楚,如果三大寇被讨平,那朝廷也就可以继续从中原抽调力量,再次进攻他们了。
对此,刘继隆并不慌张,而是略微皱眉,随后安抚道:
“无须担忧,庞勋和王仙芝已经把他们该做的事情做了,如今河淮两道和山南东道的生产被严重破坏,加上我军连战连捷,地方藩镇必然阳奉阴违,起运的钱粮只会越来越少。”
“黄巢在蕲州待了这么久,这并不符合流寇的姿态,我猜想他图谋不浅……取舆图来。”
刘继隆沉吟着评价黄巢,随后吩咐张武取来舆图。
张武见状,熟悉的在中堂的书架上取来舆图,平铺在桌上。
刘继隆起身与张武观看,只是呼吸间,他便嘴角轻挑,将手放在了江南西道的江州(九江)与池州之上。
“这厮若是在打造舟船,那就能够说明他为什么半年没有动静了。”
“他要南下,打江南……”
张武眼前一亮,语气都不由得激动了几分:“好!”
“如今三川最为富庶之地已经被我军夺取,而河淮两道又被打烂,河北又有三镇占据大片土地,朝廷只能依靠江南。”
“若是江南生乱,那朝廷便彻底没了钱粮,自然无法与我们僵持。”
激动过后,张武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冷静下来道:“可节帅,江南对朝廷如此重要,朝廷定然不会放任黄巢不管。”
“加上刘瞻、康承训的兵马都在黄巢左右,而官军可调动的舟船亦不少,黄巢恐怕无法在江南壮大声势。”
“无碍!”刘继隆在舆图上的江南画了个圈:“只要让江南乱一阵子就足够了。”
“明年你率军巩固三川,等待入冬后我率兵南下与高骈争夺剩下的三川州县和黔中道。”
“届时关内道、剑南道、山南西道、陇右道都在我们手中,关中唾手可得。”
“拿下关中,朝廷只能逃往北都,届时我们也能趁势攻入东都洛阳。”
“待局势稍缓,便可进取河淮两道,先南后北的拿下江南和岭南,再北上攻取河东和河北。”
刘继隆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张武听后眉头紧皱道:“自古以来都是先北后南,未曾听过先南后北。”
他话音落下,略微沉思后便恍然大悟,抬头看向刘继隆:“节帅莫非是还未想好如何处置皇帝?”
“算是,但也不算。”刘继隆颔首回应,接着说道:
“董卓前车之鉴在前,若是我们直接在关中拿下唐廷,届时河东与河北必然生乱,河淮两道和江南也会群雄四起。”
“即便皇帝在我们手中,可若是诸镇来讨,也不免手忙脚乱。”
“不如放皇帝去河东,稳固河东、河北局势,再趁机夺取河淮两道,占据中原后将江南群雄剪除,继而北上也不迟。”
张武听后犹豫道:“若是有人效仿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又该如何?”
“那正好给了我军机会。”刘继隆轻笑,随后道:
“你别忘了,朝廷虽然发出檄文征讨我们,可我们却从未对朝廷宣战,更未发布什么清君侧。”
“你觉得,我为何没有发布清君侧?”
刘继隆的这番话,也是天下人想不通的问题。
按照正常来说,朝廷发布檄文征讨刘继隆,刘继隆理应发布檄文,指责朝廷有奸臣,继而清君侧才是。
然而刘继隆虽然与官军交锋,却并未发布檄文,更没有说清君侧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