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皇帝既然都开口了,他也没有办法驳回,只能点头应下,派人起草圣旨,令郑畋急救兴凤二州。
眼见他们都安排好了,李漼再度询问道:
“如果、朕是说如果……如果刘继隆拿下一府三州,高骈与李福是否会割据自立?”
“这……”徐商不知如何回答,路岩听后则是连忙保证道:
“陛下,臣以为高骈必然不会割据自立,而高骈若是忠心朝廷,李福则更不敢阳奉阴违。”
“眼下最应该做的事情,应该是将此消息告诉西川的高骈,令其严防死守。”
“若是一府三州失陷,也应该令其出兵速速收复丢失州县。”
路岩话音落下,李漼却还是有些怀疑高骈对朝廷的态度。
双方僵持许久,直到半盏茶过去,李漼才颔首道:“此事便交由路相操办吧。”
“臣领旨……”
路岩作揖应下,而李漼也将目光转向于琮道:
“如今秋税该收的也收上来了,去岁积欠的军饷,又有几成发了下去?”
“正要与陛下奏表此事。”于琮毕恭毕敬的回禀道:
“户部与度支虽入册一千五百余万贯,但各镇起运钱粮折色仅有二百余万贯及九百余万石,运抵京中的只有二百万贯及一百五十万石。”
“以关中粮价,三川及京西北、大同、山南东、岭南等道、镇皆未起运钱粮。”
“朝廷积欠京西北及关东等镇军饷约六百余万贯,而关中粮价已经达到斗米三百六十钱。”
“一百五十万石粮食,不仅需要维持长安粮价,还需要供给西境数万兵马,不可轻动。”
“地方之上积存的七百余万石粮食,若是就地变卖,再补发诸镇军饷,大致能还清去年积欠。”
“不过如此以来,朝中能调动的仅有二百万贯现钱,若以关中粮价,最多不过能买五十余万石。”
“然百官俸禄尚未发出,户部与度支已然入不敷出……”
于琮说了很多,可李漼只听懂了最后一句话,不由得脸色变黑。
两场战役接连失败,许多藩镇起运钱粮根本不足往年七成,加上漕运的运力不过一百五十万石,地方上的粮食无法调入京中,解决京中粮价危机,致使朝廷要用粮,也不得不买高价粮。
想到这里,李漼渐渐后悔了起来。
他没想到战事会打成这样,更没想到诸镇翻脸会如此之快。
他都不敢想象,若是诸镇知道兴元府和三州丢失,又将如何看待朝廷。
“朕知道了,诸位退下吧!”
“额……”
于琮眼见李漼竟然毫无反应的示意他们退下,这让他十分无奈。
他本想劝说皇帝,从内帑之中拨些钱来维持局面,但就皇帝态度来看,皇帝根本不想动用内帑来帮助户部与度支。
叹息之下,于琮只能跟随众人离开了咸宁宫。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份份旨意从南衙北司发出,但不等他们送抵西川,身处西川的高骈便已经得到了刘继隆进攻山南西道的消息。
只是如今的他,却并不在意刘继隆是否能攻下兴元府,因为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故桃关。
“淅淅沥沥……”
细雨下,几乎被投石机砸为平地的故桃关废墟出现在高骈眼前。
自六月初一强攻故桃关开始算起,西川军断断续续强攻一百二十余日,终于拿下了这座曾经的西川门户。
张璘披着蓑衣走来,脸色阴沉着作揖:“节帅,叛军的尸首都被带走了,端源县的百姓也都被叛军迁去了汶山,我军是否进击强攻汶山?”
高骈如愿以偿得到了故桃关,甚至连故桃关不远处的端源县都落入了他的手中,但结果却并不理想。
尚铎罗在辛谠的建议下,提前迁徙走了所有人口,加上故桃关被破坏严重,而刘继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南下,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将故桃关修复到此前的模样。
对此,张璘、王重任等将领都脸色难看,但高骈却面色如常。
“无碍!”高骈平静道:“茂州叛军遭受重创,近来虽有改变,却为时已晚。”
“传令三军,速速修筑故桃关,五日后撤回灌口。”
高骈军令下达,众人纷纷作揖应下,但王重任却在应下后担心道:
“节帅,若是刘继隆得知故桃关丢失,他必然举兵南下驰援。”
“他接连在朔方、秦州、山南西三处战场取胜,朝廷损兵折将严重,我军仅有师六万,且两万被祐酋龙牵制黎、戎二州。”
“若是刘继隆举重兵南下,仅以我师四万,哪怕加上东川的三万兵马,恐怕也不是其对手。”
东西川总兵力在九万,比刘继隆他们预估的多出一万,但又有两万被牵制,因此即便倾巢而出,也仅仅能动用七万兵马。
在这七万兵马中,还有近两万人是训练不到一年的新卒,所以王重任担心他们对付不了势头正盛的刘继隆。
只是面对他的担忧,高骈却平静看向他,雨伞下的目光如炬。
“我军兵马不足,他的兵马就足够多吗?”
“某料定他不会亲率大军进攻兴元府,以他自大,必会分兵。”
“朝廷折损了十二万兵马,叛军难道就没有折损兵马吗?”
“刘继隆麾下骁勇善战者,无非那六万精锐。”
“即便算上多康的番贼,也不过八九万之数。”
“三场战事下来,某不相信他没有什么折损。”
“眼下他分兵后所能动用的兵力,多不过五万,寡仅三万。”
“不过三五万兵马,若是他真敢杀入西川,那某便在此将其击败,借此机会掌控三川兵马!”
高骈的声音不大,却听得王重任几人热血沸腾。
不过热血沸腾过后,王重任还是不得不说道:“但是节帅,李福那厮驻兵江油关,恐怕不会轻易听从您调遣。”
“如此一来,我师所能调动兵力,唯有四万……”
“呵呵……”高骈轻笑,表情轻蔑:“故桃关已经被我师所下,而茂州兵马遭受重创,自保有余,进取不足。”
“三川兵马,以山南西道最为孱弱,次之东川,而我西川为最强。”
“若你是刘继隆,你会如何抉择?”
在高骈提醒下,王重任眼神闪烁,旁边的张璘也抢答道:
“节帅您是说,刘继隆会进攻江油关?”
“嗯”高骈没有故弄玄虚,而是颔首道:“让他去打江油关,我们趁此机会修复故桃关,再集结兵马于什邡。”
“等他攻破江油关,与李福厮杀正酣时,我们立马北上渡过雒水,进入绵州后,依托绵州多丘陵的地形与叛军正兵作战!”
谈话间,高骈眼神闪烁:“他不是马军厉害吗?”
“到时候依靠水文限制住他的马军,我再偏用骑兵将其击败,也让他尝尝我西川马军的厉害!”
“是!”张璘沉声作揖,脑海中不免回想起了昔年被刘继隆一招挑落马下的回忆。
三军之中,只有他和蔺茹真将、鲁褥月善用骑兵,而鲁褥月在南方防守南蛮,他与蔺茹真将联手,偏在刘继隆最擅长的手段上将其击败。
想到这里,张璘都迫不及待看到刘继隆兵败吃瘪的表情了。
不止是他,便是高骈也是打定了这个主意。
只是高骈虽然将此役说的简单,但他心底却早已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刘继隆这头陇右猛虎,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驯服的。
思绪间,高骈带人返回了营帐,而那原本淅沥的小雨也渐渐停下。
虽然雨过,但并未天晴。
天穹上的乌云依旧翻涌,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