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们几千人都收拾不了不足一千叛军,如今丢失麦积山,在平川之上与叛军为敌,他们真的是对手吗?
王重益的思绪还未落地,便见远方有队伍从上邽开拔而来。
细雨仅下了半个多时辰,道路并不算太泥泞,故此各军得到消息后,立即撤往了上邽,再在上邽完成集结,与王式驰往了麦积山下。
王式征集三万民夫与全城牛马骡车运粮而出,队伍延绵七八里,纷纷朝着麦积山东边的籍水靠去。
籍水宽不过十余丈,王式早早就命人在籍水上搭建了壕桥,所以当他率军抵达此处后,他立即将目光看向疾驰回撤的李弘甫。
“请李使君率军一千护送这三万民夫及粮草撤往安戎关。”
“少保放心,某一定将粮草安全送抵!”
李弘甫作揖回应,心中暗道:“前提是少保您得守住籍水才行……”
局势如此,哪怕是李弘甫也知道,今日之战,最好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与陇右交战四个月,秦岭以北的十万官军被打得只剩两万,陇右折损的兵马最多不过两万。
秦州丢失后,陇右战线前推,即便没有缴获粮草,也能凭借武山、伏羌二县的秋粮迅速站稳脚跟。
待到明年秦州粮食再度收获,陇右运粮起点就从渭州变为秦州,至少前推三百里。
行军打仗,粮草起运前推三百里代表什么,似乎根本不用解释。
《孙子》曾说:“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葸秆一石,当吾二十石”。
以李弘甫此次领兵调转粮草来看,在陇右地形下的三百里,起运一石粮食,能运抵三百里外的最多只有七斗,余下三斗都要被运粮的民夫所食。
当然,若是挽马车足够充足,不需要人力背负来运粮的话,那这个损耗倒是可以适当减少些。
陇右兵贵神速,到现在恐怕都没有消耗太多粮食,若是战线再前推三百里,届时朝廷恐怕不得不重兵安戎关了。
李弘甫思绪间,王式却已经开始安排起了扎营和运粮过籍水的事宜。
李弘甫点齐一千泾原兵,随后便护送三万民夫先后过河而去。
在他们过河后,王式将兵马分为两部,休整一夜的长山都前往籍水东岸修建营垒,赵黔所率五千诸镇官兵在籍水西岸修建营垒,中间以壕桥相连。
当时间来到辰时,籍水两岸官兵数量已然明了,仅有六百余天雄精骑,两千长山都,以及义成、河阳、邠宁等镇一万二千兵马。
两万大军变为一万二,以这点兵力要与刘继隆在上邽打一场,诸将的心情都写在脸上,十分难看。
只是不打这一场,以刘继隆军中马力,定然能很快追上李弘甫、杨公庆等两支兵马转运的粮草。
真被刘继隆获得这二十余万石粮草,到时候刘继隆连从陇西转运粮草的步骤都省略了,兴许可以直接进攻安戎关了。
王式在牙帐等待着,而许许多多兵卒纷纷在帐篷中着甲而眠,根本不敢脱掉甲胄。
好在陇右军昨夜也经历了一场厮杀,并未在上午发起进攻。
时间就这样摇摇晃晃的来到了午后,而此时的刘继隆已经起床走出了营盘废墟。
他来到山道前眺望远方的上邽平川,只见官军已经在籍水两岸搭建了营盘。
这种营盘对于陇右军来说,与纸糊的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王式所展现的态度,倒是让刘继隆高看了一眼他。
在刘继隆看来,一个人若是经历了太多挫折,那这些挫折便会把一个人的锐气磨灭。
当锐气渐渐消失后,此人便会怀疑自己,痛恨自己,最后接受平凡的自己,一种有心无力的感觉将会伴随终身。
如果没有惊世的外力介入,这人便会庸庸碌碌的渡过一生。
这种情况不止出现在许多人身上,更容易出现在许多自小顺风顺水,意气风发的人身上。
遭遇战败就萎靡不振,此后碌碌无为一生。
正因如此,刘继隆从不觉得那些顺风顺水的天才可怕,反倒是刘邦、刘备及王式这种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人更可怕。
不过王式始终是大唐的臣子,他的每一场战败,总归会在战后清算的。
刘继隆没有在意他,而是下令民夫埋锅造饭,准备吃过饭后下山作战。
随着他一声令下,营内的木哨声开始缓缓吹响,休息了快四个时辰的三军将士们先后走出营帐。
民夫们已经早早的埋锅造饭了,只是由于此地距离伏羌太远,今日所食无非就是肉干、干菜泡水煮开,浇在军粮煮开粟米饭上的简餐罢了。
一顿饭除了油盐味外,再也吃不出任何东西,这就是便携军粮的缺点。
粟米的味道早就在反复几次蒸煮中消失,唯有饱腹感能让众人意识到自己刚才吃了东西。
三军收拾完毕,刘继隆以骑兵在前、马步兵在后,步卒居最后的行军队伍向山下走去。
相比较麦积山北侧,南侧道路倒是相比较难走。
从山顶到山下不过二三里路程,落差却有近二百步。
好在昨夜的大火焚毁了许许多多树林,一眼望去根本不存在设伏的地方。
兴许王式也是看到了如此糟糕的环境,这才选择依靠籍水与陇右作战。
两刻钟的时间,两千五百精骑率先下山,接着是五千马步兵和七千步卒。
刘继隆留守了一千马步兵和数百伤兵在北侧南川军营休整,饶是如此,他们的兵力也比如今的官军要多。
随着大军走下麦积山,官军的塘骑也早早将军情告诉了王式。
王式率领三军走出营寨,一万两千人列阵籍水西岸。
“簌簌……”
平川风起,吹得旌旗猎猎作响,马匹唏律
只看人数,双方确实数量相当,但质量却天差地别。
比较起刘继隆这边完善的三军,王式仅能用数量众多的步兵和数百精骑来对阵。
单从这点来看,王式便已经输了半筹。
这种情况下,他还要坚持与叛军作战,图的无非就是能有足够时间转运粮食。
他的想法被刘继隆摸了个清楚,而刘继隆脑中也呈现出了一张沙盘。
沙盘上有着秦州大概的地形,以及身处上邽平川对垒的他们,还有那运送粮草撤回清水县或安戎关的官军辎重队。
几次交锋,刘继隆早就把各部官军的行军速度摸了个透彻。
围攻陇右的五部兵马中,若以行军速度来论,当属已经被击溃的朔方镇及平夏、沙陀等兵马为主,每日最少能行五六十里。
其次是西川的高骈,再往后是王式的这八万官军,而山南西道的王铎和东川的李福每日仅能行军四十余里。
不过朔方镇马兵最多,行军快是正常的,而高骈两万兵马中,精骑和马步兵仅有一万五,其中五千还在南边。
围攻故桃关的两万兵马中,最少有一万人是步卒,能做到每日行军五十里,已经算得上比较快了。
官军行军速度也不过四十里到六十里之间,民夫行军速度通常是三十里左右。
随着各军大概情况推算出来,刘继隆脑海内的沙盘各部兵马也在不断运动。
从上邽到清水县最少一百里,到安戎关最少二百里。
这么算来,前番官军调走的辎重队,最少需要三天时间才能抵达清水,自己击败王式后,可以轻易夺取这批辎重队运出的粮食。
就是不知道王式在此之前,有没有安排其它兵马运送粮草前往关内。
这么想着,刘继隆目光在阵上扫视,一圈下来,并未发现神策军的身影。
“看来已经运出几批粮食了。”
刘继隆不知道自己能否追上,但只要能追上前番才动身的那支辎重队,他们手中粮草也足够自己在秦州所布置三万大军食用了。
收回思绪,刘继隆从马鞍前取出五色旗,以颜色定五军,当即挥舞起来。
十二名旗兵上前,目光看着刘继隆挥动旗语,当即开始挥舞手中旌旗,以旗语传递军令。
王式的布置很简单,以数量六七千的兵马居中,列为三军,后方六百精骑压阵,左右各有两千多步卒充当左右两翼。
刘继隆见状,当即将五军调整,以安破胡统帅左右两翼精骑,左翼置一千精骑,右翼置一千五百精骑,前军、中军以张武统帅七千步卒为主,后军则是五千马步兵为主,由自己亲自指挥。
半刻钟的时间,一万两千大军便改换阵型,列阵于官军对面。
他们的列阵速度令官军中的不少将领脸色难看,尤其是王重荣与赵黔。
官军的战阵比陇右的更简单,却耗费了两刻钟才列成,而陇右仅仅费半刻钟便列成,根本不需要调整。
双方差距显露出来,而刘继隆也在结阵完成后挥下了令旗。
“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