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两方对赌,大官人逗帝姬
那曹州城两扇铁叶包钉的城门,早如巨兽合拢了血盆大口,「哐当」一声巨响,闩得死紧。
城楼上几点昏黄气死风灯,鬼火似的,幽幽照着城下几个冻得缩脖跺脚的人影。
「开门!速开城门!快些开门!」杨戬的亲随扑上去,把门环拍得山响,嗓子都嚎劈了叉。
城垛后头慢悠悠探出个油葫芦似的脑袋,正是个值夜的门政,一张脸冻得青紫,偏生挤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褶子,嘴角一撇,先啐出一口浓痰,黏糊糊挂在冰冷的城砖上,才捏着公鸭嗓子骂道:「号你亲爹的丧哩!眼珠子叫鸟啄瞎了?闭城的梆子早他娘的敲过三遭了!
便是玉皇大帝亲临,也休想爷爷我动一动这闩杠!」
随从急道:「大人休要动怒!我等实有紧急公务在身,十万火急!还望行个方便,通融则个!」
那门政把白眼仁一翻,鼻孔里哼出两股白气,阴阳怪气道:「方便?嘿嘿,爷爷我给你们行了方便,哪个龟孙给爷爷我行方便?这大冷的天,冻得卵子都缩成枣核儿了,爷爷我暖被窝还没焐热乎呢!你们倒会挑时辰,赶着投胎不成?」
「滚远些,莫在爷爷门前聒噪!再敢拍门,仔细爷拿尿桶泼你们一身臊!」
他嘴里不干不净,把那市井间最腌臜下流的言语,夹枪带棒、指桑骂槐地泼将下来。
这一通污言秽语,兜头盖脸,直骂得众人面皮紫胀,如同滚油浇头!
这群人是何等身份?
皆是宫中行走的体面人物,便是最末等的随从也是七品王府带刀护卫出身,平日里鼻孔朝天,何曾受过这等泼皮无赖的腌攒气?
只觉耳朵眼里嗡嗡作响,一股火儿烧得旺起,偏生车里坐着殿下与帝姬,既不能学那泼皮对骂回去,也不敢亮出身份官威发作,真个是臊得恨不能寻条地缝钻进去,憋屈得五脏六腑都挪了位!
杨戬在车旁听得真切,只觉一股无名孽火「腾」地撞上顶梁门,烧得他七窍生烟!
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排开身前几个缩头缩脑的随从,几步抢到城门洞下,强压着胸中翻腾的怒气,将那腰间的牙牌「啪」地一声亮在昏灯影里,声音冷得像冰碴子:「狗攮的奴才!睁开你那对招子仔细瞧瞧!吾乃城西扩田所杨提点杨戬大人座前特遣!身负紧急公务,立时便要入城!耽搁了大人的军国要事,把你一身贼骨头拆零碎了喂狗,可吃罪得起?!」
那城门吏借着昏灯微光,七斜着一对绿豆眼,把那腰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刮了几遍,非但不怕,反从鼻孔里哼出两声短促的冷笑,声音尖酸刻薄,像根淬了冰的针,直往人耳朵眼里钻:「哟呵!杨提点的特使?好大的威风!可睁开你那对招子瞧瞧如今是甚幺时节!」
「你可知道济州北边—一反了天了!匪首张万仙造反,号称十万大军,河北几个鸟县早他娘的陷了!贼兵的火把映得半边天都跟血池子似的!咱们济州城在北边城坚池固,焉知那些杀千刀的不绕道南边来踹俺们腚眼子?」
「战时!懂不懂?战时!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按规矩!甚幺鸟扩田」不扩田」的!这档口,田里刨食的勾当顶个鸟毛用!」
他唾沫星子横飞,故意拔高了调门,字字如淬毒的锥子,「一一休拿这花头牌子唬人!你道俺们这城门是茅坑板子,随你掀?既是紧急公务」,规矩呢?枢密院下发的铜符呢?六百里加急的金字牌呢?还是说————你怀里揣着安抚使司调兵的字验?」
他斜吊着眼,嘴角撇得像烂鞋底,「拿出来!拿不出真凭实据的军令」、符验」,嘿嘿,就是杨戬杨提点本人亲自到了,也得给俺夹紧卵子,老老实实滚回城外驿站那冰窟窿里蹲着,等日头晒化了城门闩,听鸡叫三遍!」
杨戬何等人?
除了官家和最上头官家身边的几位,谁敢给自己脸色?
这等辱骂言语,便是连一个字都没听过!
这脏话如同蘸了辣椒水的鞭子,劈头盖脸抽在杨戬脸上。
他只觉一股子腥甜气「嗡」地直冲喉咙,浑身骨头缝里都透出冰碴子,气得三尸神在脑壳里跳脚,五脏庙烟熏火燎。
一张原本白净的面皮霎时紫胀如猪尿脬,牙关咬得「咯嘣」作响,十个指头抖得如同发了鸡爪疯。
若非身后车帘里还藏着微服的郓王赵楷与那金枝玉叶的茂德帝姬赵福金,他恨不能立时三刻扒了这身狗皮,亮出赫赫官身,将这不知死活的腌攒泼才揪下城来,用马蹄踏作一滩烂肉泥!
车内的赵楷听得「济州北边反了天了」几字,心头猛地一坠,仿佛被一只冰手攥住了腔子,暗道:「反了?!济州左近?反了?如此滔天大事,父皇————父皇可知?!」
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马车里,赵楷压下起伏不定的心绪,伸出头来轻轻咳了一声,像一瓢雪水兜头浇下,冻得杨戬一个激灵,强行将那滔天的怒火和满嘴的钢牙都咽回肚里,喉头腥甜,几乎呕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