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想越气,肥厚的手掌在炕几上重重一拍。
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一抹阴冷的、带着浓浓恶意的笑容慢慢爬上了他的嘴角。
「好你个贾宝玉,把我妹子作践得哭成泪人儿————行!你有种!既然你好这一口——」他狞笑着,冲门外侍立的小厮勾了勾粗短的手指,「狗儿!过来!」
那小厮赶紧哈着腰凑近。
薛蟠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子狠戾和迫不及待的兴奋:「去,拿爷的名帖,立刻去请琪官蒋玉菡蒋大家来我这赴宴....就说有顶顶要紧的风月」事儿,请他务必赏脸...」
薛蟠看着小厮狗儿领命出去,肥厚的脸上那抹狞笑更深了几分,带着一种即将恶作剧得逞的兴奋。
他搓着粗短的手指,在屋里踱了两步,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像是在盘算什幺精细活计。
忽然,他走到靠墙的多宝格前,踮起脚尖,费力地从最高一层一个不起眼的紫檀木小匣子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小巧的瓷瓶。
那瓷瓶不过拇指大小,通体雪白,瓶口用蜜蜡封得严严实实。
薛蟠将它握在掌心,脸上的横肉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强烈的心有余悸。
他猛地甩甩头,仿佛要把贾蓉七窍流血而死的恐怖景象从脑子里驱赶出去,额角竟沁出几滴冷汗。
「娘的————」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定了定神,用指甲小心剔开蜜蜡,拔开软木塞。
一股极其浓郁、甜腻到发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直冲鼻腔,熏得人头脑发晕。
瓶底,静静躺着几粒龙眼核大小的猩红丹药,红得妖异,红得刺眼,像凝固的血珠。
薛蟠皱着眉头,伸出两根粗壮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拈出一粒。
他盯着它,眼神复杂。
「给那两人————分着吃半粒————应该————应该就够劲儿了吧?」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寻求某种保证。
他咬了咬牙,伸出另一只手的大拇指指甲,对着那粒猩红的丹药,极其小心、极其缓慢地————掐了下去。
坚硬的丹丸在他指甲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他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直到掐下大约四分之一粒大小的一块,心头的余悸仍在翻腾。
「不行————还是多了点————」他盯着那点碎屑,喃喃自语,脸上横肉纠结。
想起那贾蓉,他猛地又打了个寒颤。
他再次用指甲对着那点碎屑,又极掐去了一半!
现在,他掌心只剩下米粒大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点点猩红粉末,混着些许蜡封的碎屑。
看着这丁点「药」,薛蟠长长吁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老子从好哥哥那儿弄来的宝贝,自己都舍不得多嘬一口,今儿个————倒便宜你们这两个挨千枪的兔儿爷了————」
说完脸上露出得意的情形,似乎已经看到贾宝玉和那蒋玉菌的情形。
贾院的厢房里。
林如海坐在酸枝木圈椅里,身上的官袍还未及换下,那象征着巡盐御史身份的补子金线微微反光,却衬得他一张脸愈发苍白,眼窝深陷,连日的奔波劳碌刻在眉宇间,化不开的倦意。
黛玉捧着一盏温热的参茶,轻轻放在父亲手边的小几上。那手指纤细如葱管,微微有些发颤。
她挨着绣墩坐下,一双含露目只凝在父亲脸上,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幺:「父亲,面圣————可还顺利?」
林如海端起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似乎汲取了一点暖意。
他呷了一口,温热的参汤滑入喉中,却未能驱散心口那股子寒意。
他擡眼看向女儿,挤出一点笑意,那笑意反倒显出几分勉强的虚浮:「顺利,圣上垂询盐务,为父一一奏对,并无差池。你————不必挂心。
这话说得平和,黛玉却分明看见父亲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