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大官人来了—!青天就有了!

贺千户见状,心头一紧,赶忙在马上摆手,朝着自己手下那帮杀气腾腾的军卫吼了一嗓子:「小的们!都把指头给老子从弩机上挪开!莫要走了火!」

随即又转向王押司,脸色严肃:「王大人,我虽受提刑所火令调遣,可西门大官人乃是清河县数得着的体面人物,更是官家御封的显谟阁直阁学士,身份贵重!此事————此事内里必定有些牵扯误会,或许另有隐情也未可知啊?总该问个明白————」

「贺大人所言,身份贵重、或有隐情」,下官自然省得!」王押司顿了顿,随即话锋陡转,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手中那面象征着提刑所生杀大权的黑漆描金火签令牌被他高高举起,狠狠一震!

令牌上殷红的朱砂大字在惨澹天光下刺目惊心!

「可!无!论!如!何!」王押司一字一顿,声若洪钟,「私蓄甲兵,豢养如许亡命之徒,手持利刃凶器,啸聚于通衢闹市!」

他戟指西门庆身后那些杀气未消的青涩后生、手持血枪的史文恭、腰悬石灰袋的凶悍护院,厉声喝道:「此等行径,形同谋逆!莫说你西门庆只是区区一个御封的显谟阁直阁学士!便是皇亲国戚,有此实证,也难逃法网!

令牌再次被他重重一抖,王押司须发戟张,对着西门大官人发出了最后的断喝:「西门庆!本官最后问你一次!提刑所火签在此,奉令弹压匪乱,肃清不法!你私蓄爪牙,纠集亡命,光天化日,持械行凶,杀伤数十条人命,毁人店铺,血污长街,铁证如山!如今更有陈公公金面在此亲为苦主!你还有何话说?!」

「还不速速下马,弃械伏法!莫非真要本官下令放箭,将你等射杀于此,方知王法森严?!」

那陈公公更是趁机尖声附和,带着哭腔:「王押司明鉴啊!此獠凶顽!您看看这满地的人命,看看咱家这被砸烂的买卖!定要严惩不贷啊!」

他指着西门大官人,手指都在发抖,仿佛看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大官人端坐马上,脸上笑意不减,手中马鞭随意地朝缩在角落、面如土色的应伯爵等人一指:「王押司此言差矣!本官乃是受人报案,言明此通吃坊内,窝藏圈养江洋大盗、亡命悍匪,更有作奸犯科、海捕文书上有名有姓的通缉要犯云集于此!此辈凶徒,自日横行,肆意掳掠良民,断人手足,毁人清白,种种恶行,罄竹难书!」

「我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闻此恶行,岂能坐视?为肃清河县法纪,保一方黎庶平安,这才依律调动本县团练民壮,来此捉拿匪类!此乃职责所在,何罪之有?!」

「西门庆!休得在此巧言令色,颠倒黑白!」王押司被他这番冠冕堂皇的话气得七窍生烟,怒吼声响彻全场:「就算————就算你查到些蛛丝马迹!就算这些腌臜泼才真有些许不法!

你————你一个无官无职的虚衔学士,有何权力擅自调动人手,私自缉拿,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械斗,杀伤数十条人命?!谁给你的泼天狗胆?!这是公然践踏国法!藐视朝廷纲纪!形同造反!」

王押司越说越怒,仿佛终于抓住了西门庆无法辩驳的死穴,声音陡然拔高到顶点:「你无实职官身而擅调兵马,杀伤数干,毁人产业,形同谋逆大罪!此乃十恶不赦之首!按律当处凌迟极刑,抄没家产,诛连三族!来人啊!!」

他猛地一挥手,如同挥下斩首的令箭,「将此獠与我拿下!锁了!押回大牢!若有半分迟疑抗拒,视同谋反现形!格杀勿————」

「王押司——!」西门大官人猛地一声断喝,如同九霄惊雷炸响,硬生生将王押司那杀气腾腾的「格杀勿论」四字截断在半空!

他脸上那丝玩世不恭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上位者的凛然威严,目光如两道冰冷的闪电,直刺王押司心窝:「谁说—本官—无—官身?!」

这一声喝问,字字千钧,如同重锤砸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全场死寂!连地上伤者的呻吟都仿佛被掐断了!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死死地、

难以置信地钉在西门庆身上!

只见西门大官人不慌不忙,气度沉凝如山。

他先是从怀中郑重地取出一卷明黄绫子为底、盖着鲜红吏部大印、朱砂题头的上任告身文书!

紧接着,又从容解下腰间一个亮如霜雪、刻着精细云纹与「提刑」字样、

系着紫色丝绦的银质鱼符袋—一这正是朝廷赐予五品以上实职官员的身份凭证!

他将告身与鱼符袋高高擎起,在惨澹的灯笼光下,那鲜红的印玺和闪亮的银光,刺得王押司和陈公公几乎睁不开眼!

「王押司!还有这位陈公公!」大官人的声音如同金铁交击,带着穿透人心的绝对权威,响彻全场:「睁开你们的眼睛,看清楚了!此乃吏部天官签押、尚书用印、直达天听的正任告身文书!本官西门庆,蒙圣上隆恩浩荡,钦授山东提刑所理刑副千户实职!此乃朝廷所赐兵部监造之银鱼袋,为本官身份之凭!尔等一可还认得?!」

他将那沉甸甸的告身文书和象征着权力的银鱼袋猛地向前一递,冷笑道:「王押司!你身为提刑所押司,执掌刑名律令!难道连这吏部告身、朝廷银鱼,都不识得了吗?!嗯?!」

王押司王显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震懵了!仿佛当头挨了一记闷棍,整个人僵在马上,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夹马腹,向前抢出几步,一把夺过大官人手中的告身文书!

那双原本稳如磐石的手,此刻竟微微颤抖着,急切地展开那卷明黄绫子文书。

借着通吃坊门前摇曳的火把和惨澹灯光,那熟悉的吏部行文格式、那鲜红如血的吏部大印、还有那「西门庆」、「提刑所理刑副千户」、「从五品」等一行行刺目的字迹,如同万箭齐发,朝着他射了过来。

他猛地擡起头,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眶来,又死死盯住西门庆另一只手中那个在火光下熠熠生辉、刻着精细提刑纹样与品阶标识的银鱼袋!

那独特的形制,那象征五品以上实职官身的鱼符纹饰,冰冷坚硬,触手生寒绝对做不了假!

这代表着朝廷法度与天子权威的信物,此刻竟握在西门庆手中!

「啊?!这————这————这不可能!」王押司脸上那滔天的暴怒、凛然的杀气、倨傲的官威,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惨白!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要窒息!

豆大的冷汗如同小溪般,从他那瞬间失去血色的额头、鬓角涔涔而下,瞬间浸透了官帽的衬里!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在清河县以豪奢跋扈闻名的西门大官人,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他的顶头上司一一手握提刑所理刑实权、操持生杀予夺的副千户大人!!

完了!全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什幺陈公公的权势,什幺通吃坊的血案,什幺地上那些「苦主」的冤屈————

此刻全都变得轻如鸿毛!

得罪了如此狠辣且名正言顺掌握着自己前程甚至生死的顶头上司,他王显的下场,简直不敢想像!

「哼!」西门大官人端坐马上,居高临下,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那笑声如同冰锥,刺得王显浑身发抖,「王押司,好大的官威啊!你等擅调衙役官兵,刀枪并举,弓弩上弦,围剿本官这个提刑所理刑副千户!该当何罪?!」

「卑————卑————卑职王显!!」大官人话音未落,王押司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口中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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