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爷我来此讨债!!

钱豹身旁,站着一位约莫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

此人身材不高,却异常敦实,如同铁铸的秤砣。一张紫棠色脸膛,浓眉如刷,阔口方鼻,尤其是一双眼睛,开合间精光四射,沉稳中透着狠辣。

他并未像钱豹那般慌张,只是沉稳地抱拳当胸,声音洪亮,带着一股绿林草莽特有的硬气:

「在下洪五,我等承蒙东家看重,领着这通吃坊的护院差事。西门大官人,久仰大名!只是……」

他目光扫过地上狼藉的招牌碎片和血迹,眉头微蹙,语气转冷:「大官人今日这般阵仗,打伤我的人,砸了我通吃坊的门面,不知是何道理?若说『还债』,这还债的架势,未免太过骇人听闻!」

西门大官人端坐马上,居高临下。

他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慢悠悠道:「洪五?好说。爷我行事,向来一是一,二是二。今日来,一为还钱,二为讨债。」

「讨债?」洪五浓眉一挑,眼中精光更盛,「我通吃坊敞开门户做的是分明买卖,帐本子上蝇头小楷记得分明!不知大官人说的是哪一笔陈年烂帐?又从哪个耗子洞里翻腾出来的?」

「哪一笔?」西门庆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事情,哈哈一笑,随即笑容猛地一收,眼神如刀锋般刮过洪五的脸。

他不再多言,只把手朝着身后人群,懒洋洋地一挥。

只见应伯爵、谢希大、常时节、祝实念、孙寡嘴等那帮「伤残」人士,如同得了号令的戏子,立刻从后面那些精壮后生和绿林打手的缝隙中,「哎哟哟」、「哼哼唧唧」地挤了出来。

他们步履蹒跚,互相搀扶,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应伯爵头上那染血的破布巾歪得更厉害了,谢希大吊着的胳膊甩得如同秋千,常时节几乎是拖着那条「粽子脚」在挪,祝实念半张脸被膏药盖着,孙寡嘴不住地剧烈咳嗽,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这一伙腌臜泼才,恰似一堆刚从乱葬岗刨出来的破皮烂肉,在通吃坊门前那片狼藉空地上,东倒西歪地瘫软下去,「哎呦」、「疼煞我也」的呻吟声此起彼伏,活脱脱一副地狱受刑图!

西门大官人将手中马鞭子朝地上那堆「滚地葫芦」狠狠一点,嗓子眼儿里「噌」地拔起一调,厉声喝道:

「洪五!睁开你那对招子仔细瞧瞧!你们通吃坊好毒辣的手段!将我这几位拜把子的兄弟,生生作践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断筋折骨,内腑带伤,如今是瘫的瘫,废的废,连屎尿都糊在炕上不得动弹!这笔血糊淋剌的人命债,难道不该连本带利讨回来?!」

洪五眉头紧锁,目光在应伯爵等人身上扫过,那满身的「伤痕」和凄惨模样,让他一时也有些拿捏不准,他确实不记得有这档子事。

钱豹见状,赶紧凑到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急促地嘀咕了几句。

洪五听完,脸色变幻了几下,腮帮子微微鼓了鼓。

他久在绿林,岂能不明白对方这是借题发挥,讹诈上门?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怒火,再次抱拳,声音沉了下来:

「西门大官人,原来是为这事。恕洪某眼拙,前事或有误会,多有冲撞,只是……不知大官人欲如何了结这段梁子?」

大官人淡淡说道:

「你既是明白人,那便好说!我这几位结义兄弟,虽非一母同胞,却胜过亲手足!平日里一个头磕在地上,同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如今被你们糟践成这般光景,便如同爷身上剜了肉、剔了骨!」

「他们如今瘫的瘫,废的废,屎尿都顺着裤裆流,下半辈子算交代在尿壶里了!哪一个不是堂上白发老娘哭瞎了眼,炕头黄口小儿饿得嗷嗷叫?这笔帐,洪五,你掰着手指头给爷算算,该怎幺个算法?」

他顿了顿,像是在心算,然后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斩钉截铁地道:「绿林道上,最重义气!伤我手足,如同断我臂膀!看在你洪五的面子上,我也不多要——一万两!一万两雪花银,抚恤我这几位兄弟和他们家中老小,买口饭吃,买口药续命,不过分吧?」

洪五和钱豹闻言,眼皮都是一跳!

一万两!

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比自己这些看赌坊的还要狠!

不等他们反驳,大官人嘴角又勾起那丝冰冷的笑意,慢悠悠地补充道:「哦,对了。先前我在贵坊,是欠着一千六百两银子赌债来着。我这人最讲信用,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笔钱,今日一并了结!」

他手指头轻轻一划拉,仿佛在拨弄算盘珠子:「一万两抚恤银,减去这一千六百两赌债……你们通吃坊,再给我八千四百两现银,咱们这笔帐,就两清了!洪五,我够公道吧?」

此言一出,通吃坊门前一片死寂。只有地上应伯爵等人更加卖力的「哎哟」呻吟声,以及史文恭手中那杆点钢枪枪尖上,一滴尚未凝固的鲜血,「嗒」地一声,滴落在青石板上,声音清晰得刺耳。

洪五听得西门庆那番「公道」算计,脸色已然由紫转青,最后化作一片铁青。

他眼中最后一丝息事宁人的温度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怒火和绿林特有的桀骜。他盯着马上的西门庆,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金石摩擦的刺耳:

「西门大官人,看来今日,你既不是诚心来还债,也不是真心来讨债……」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如同掷地有声:「是存心来找茬,要砸我花子窝的饭碗来了!」

「花子窝?」西门庆闻言眉头一挑:「这是你们的名号幺?」

随即仰头哈哈大笑,笑声在狼藉的门前回荡,充满了肆无忌惮的嘲弄:「哈哈哈!花子窝洪五,你倒也不傻!」

洪五胸膛起伏,强压着暴怒,沉声道:「我花子窝受东家雇佣,看守这通吃坊的门户,便是职责所在!今日,说不得要得罪大官人了!」

他话虽说得硬气,目光却扫过西门庆身后那黑压压的人马,尤其是史文恭手中那杆滴血的长枪。

西门庆好整以暇地用马鞭轻轻敲打着手心,仿佛在逗弄猎物:「哦?你东家呢?既是砸饭碗的大事,何不请正主儿出来说话?躲在后面,岂是英雄好汉所为?」

洪五脸上肌肉抽搐,挤出一丝冷笑:「大官人擡举了!绿林规矩,看家护院的分内事,若都要烦劳东家,还要我等何用?」

他目光如刀,猛地扫过西门庆身后那二十来个虽然步伐整齐、但脸上犹带几分青涩稚气的精壮后生,嘴角勾起毫不掩饰的轻蔑:

「大官人,就凭你身后这些刚出窝的雏儿?怕是奶腥气还没褪尽!不是我洪五夸口,这些生蛋子,在我这些兄弟手下,走不过三合!」

话音未落,洪五眼中凶光暴射,猛地将手向下一挥,如同劈下砍刀,厉声吼道:「拿下!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吼——!」他身后那几十名早已按捺不住的绿林豪客,如同开闸的猛虎,纷纷亮出兵刃!朴刀、铁尺、分水刺、钩镰枪、链子锤……各色奇门兵刃寒光闪闪,带着一股子血腥的绿林戾气,卷起一阵恶风,直扑大官人的队伍!

尤其那二十来个青壮后生,更是他们眼中最软的柿子,瞬间成了重点「招呼」对象!

应伯爵几人本来瘫倒在双方中间,一见对方扑了过来,顿时吓得屁股尿流,赶紧爬起来冲入己方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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