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素帖》……《蜀素帖》……”米芾喃喃低语,眉头紧锁,如同在进行一场无比艰难的天人交战。终于,他猛地一甩袍袖:“不换!”
他看着王黼,眼神复杂难言,既有对那幅水墨江山的无限眷恋,更有对自己心血结晶的强烈维护:“王校书,你好眼力!《蜀素帖》确系老夫得意之作。”
“然此帖于老夫,如同骨中之髓,心头之肉!这幅《江山落日图》,气韵神妙不假,可这笔头子终究嫩得像没长开的雏儿,离那化境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尚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未达完美之境啊!”
王黼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灼灼地钉在那即将被卷起的落日之上,语速加快,不甘心的游说道:
“博士!下官斗胆,敢问博士一句:您那《蜀素帖》,固然是神品,乃博士心血所凝……然博士春秋鼎盛,笔力日臻化境!今日能书《蜀素帖》,他日难道就不能再书十幅百幅,甚至超越此帖的无上妙品吗?”
他话锋陡然一转,手臂猛地抬起,直指画案上那半卷的《江山落日图》:
“可是博士请看此画!此《江山落日图》!它是谁所作?不知!它从何处来?当铺偶得,如沧海遗珠!它笔法或有稚嫩,设色或有缺憾,博士所言句句在理!然其神韵天成,意境超绝,尤其这江山起伏,乃造化所钟,非人力可强求!更关键的是——”
王黼一字一顿,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心上:
“此画,世上仅此一幅!绝无仅有!独一无二!
米芾听后摇了摇头:“倘若……倘若此画作者技艺已然成熟,笔法老辣,设色精妙,将那千里江山的金碧辉煌与落日熔金的壮丽尽数挥洒于绢素之上……”
“老夫便是将十幅《蜀素帖》双手奉上,也心甘情愿!只恨此画尚差那临门一脚,未能圆满!可惜!可叹!”
他长长地沉重地叹息一声,那叹息仿佛来自肺腑深处。
“现今用它来换这幅尚有缺憾的画……”米芾摇了摇头,对着几位待诏挥了挥手:“将此画好生收起!仔细装裱!列为此次入选宫中呈送官家御览的头等珍品!不得有误!”
待诏们如蒙大赦,连忙小心翼翼地将画卷卷起。
王黼站在原地,看着那被卷走的画卷,脸上的失望,退回了角落的阴影之中,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听得一阵环佩叮当,香风暗送,一个酥糯入骨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笑意,软软地飘了过来:
“且慢~米博士,王校书,还有诸位贵客,这般妙画,可否……容奴家也开开眼,品鉴则个?”
众人闻声,齐刷刷扭头望去,只见那厅堂珠帘轻挑,一位佳人袅袅娜娜地移步进来。不是别人,正是名动京师、当今官家心尖儿上的李行首,李师师!
穿着一身素色对襟罗衫,外罩一层薄如蝉翼的淡金纱衣,那衫子裁剪得极是合体,紧紧裹着一段丰腴圆润、凹凸毕现的身子骨儿,遮掩的踏踏实实。
腰肢却收得极细,真真儿是一捻捻杨柳细腰,系着一条葱绿汗巾,更衬得那臀儿浑圆挺翘,走起路来款款摆动,如风摆荷叶,说不尽的风流袅娜。
一张鹅蛋脸儿,粉光脂腻,眉眼含情,尤其那双眼波,水汪汪、雾蒙蒙的,像是含着一汪春水,随意一瞥,便能将人的魂儿勾了去。
乌油油的发髻上斜插一支点翠描红金步摇,随着她颈项微转,那流苏便颤巍巍地晃,更添几分撩人风致。
满厅的男人们,目光“唰”地一下,全黏在了这具活色生香的玉体上,呼吸都粗重了几分。莫说男人,便是那内眷两桌都挪不开眼上下打量。
李师师对满堂灼热的目光恍若未觉,柳腰款摆,已行至画案前。那侍从哪敢怠慢,慌忙又将画卷小心展开一角,露出那落日江山。
李师师螓首微垂,隔着半尺距离,凝神细看。她看得极是认真,那水润的樱唇时而微抿,时而轻轻“啧”一声,好半晌,她才抬起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先是看向米芾,眼波流转间带着三分敬仰,七分娇媚:
“米博士法眼无差,此画……真真是得了天地间一股子灵秀气!尤其这落日稀稀,山河寂寥的意境,奴家瞧着,竟像是能听到那江涛呜咽,看到那暮色四合……”
她声音甜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只是……正如博士所言,这笔锋到底稚嫩了些,若再添几分老辣,染上些金碧之色……唉,可惜了这泼天的造化神韵……”
她说着,那纤纤玉指忍不住虚虚地在那落日轮廓上临摹了一下,指尖带着无限眷恋。
“奴家斗胆猜想,作此画者,未必……未必是技不如人,虽说未能臻于老辣圆熟之境。或许……或许只是囊中羞涩,买不起那等上好的、明艳照人的辰砂、藤黄、金箔呢?”
她指尖轻轻划过画面上一处色彩略显浑浊的地方,樱唇微嘟:“米老您瞧,这该是落日墨色却有些发闷,层次也模糊了些,分明是等待颜料涂抹,故而笔墨难以支撑起那等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