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乌进孝的诡计

“莫说是你一个娇滴滴、嫩生生、全无半点依傍的女流,便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铁打的罗汉,日日浸在这等吃人不吐骨头的腌臜地界里,怕也熬得油尽灯枯,熬成一把枯柴…何况是你?”

“这豪门大院真真是…作孽!”

秦可卿怔怔地望着西门庆,那张原本苍白的芙蓉面,此刻更是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连那点惯常惹人怜爱的唇上胭脂,也失了颜色。

眼前这个看起来风流邪气的男人,却字字句句都像烧红的银针,狠狠扎进她心尖最嫩的那块肉里!

又像一把淬了冰的薄刃,将她死死捂着早已腐坏的伤口血淋淋地一层层挑开!

“他…他竟全知道…竟全知道!”

阖府上下,谁不道她秦可卿是个“身子骨儿娇嫩”、“需得仔细将养”的玉人儿?

一碗碗苦得钻心的药汤子灌下去,一匣匣金贵得晃眼的燕窝参茸送进来,老祖宗慈眉善目地拍着她的手说“放宽心”,婆婆皮笑肉不笑地嘱咐“好生养着”…

她们只当自己是个琉璃盏儿、玉观音,一碰就碎。

何曾想过自己这副玉琢冰雕的皮囊底下,裹着的是一颗日日被油煎火燎、被钝刀子慢剐的心!

她守的是万丈冰渊!她咽的是裹着蜜的砒霜!她身边是披着人皮的豺狼!这锦绣牢笼、腌臜魔窟,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连一声痛哼都不敢逸出唇齿!

“呜——!”

秦可卿再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体统!她猛地仰起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又似决堤的春潮,汹涌澎湃地夺眶而出,瞬间冲刷掉脂粉,在苍白的脸颊上留下纵横交错的、惊心动魄的湿痕。

那仅存的矜持和礼节,让她双手死死捂住自己那张樱桃嘴儿,哭得梨带雨、我见犹怜的脸,肩膀无助地耸动着。

几缕濡湿的鸦鬓青丝黏在汗湿的玉颈和香腮边。

她缩成一团,哭得肝肠寸断,哭得气噎声嘶,仿佛要将这锦绣年华里浸透的苦汁,熬煎的委屈,在这一刻,对着这个唯一看穿了她的男人,尽数倾倒、宣泄出来!

天爷开眼!这茫茫浊世,终究还有一个人——

知她!懂她!

大官人静静坐着,任她哭得云鬓散乱、香肩耸动,那腰肢儿颤巍巍似风里柔条,他也只屏息凝神,未吐一字。

他最是明白,这经年累月淤塞在五脏六腑里的愁绪,恰似陈年淤塞的河道!

最是狠绝、也最是见效的法子,便是任那堤坝崩决,由着那积郁了不知多少时日的苦泉,自个儿奔涌倾泻!待那苦水流尽了,心窍自然也就空明通透了!

也不知过了几时,才渐渐转作断断续续的抽泣,最终化作细若游丝的呜咽。

那副方才还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娇躯,此刻也慢慢平静下来,只余削肩偶尔细微地一耸,恍若疾风骤雨后残荷上滚动的最后一滴水珠。

只见这绝色无双的玉人儿,方才那般惊天动地的恸哭,竟似将她从里到外涤荡了一遍!

那张原本苍白得毫无生气的芙蓉面,此刻竟晕开了两团极自然的胭脂,恰似雪地里两朵含露海棠!

泪痕犹在,蜿蜒在那吹弹可破的粉腮,平添了几分新荷承露后的娇慵与楚楚。

那双曾哭得桃儿似的杏眸,此刻水光潋滟,妩媚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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