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后宅风流,暗中谋划

“如今有她帮衬着,俺大哥肩上的担子轻省了大半!气色眼见着红润起来,两口子在一处,日子过得是蜜里调油,安安稳稳!”说到此处,武松那粗犷的脸膛竟泛起一层微红,透着打心眼儿里钻出来的欢喜。

他话音儿一顿,忽地撩起皂布直裰的下摆,“噗通”一声,单膝便抢跪在地,两只铁钳般的大手抱拳过顶,声音沉甸甸,砸在地上都似有回声:

“东家!俺武二是个直肠子的夯货,学不来那舌巧嘴!您待俺武家兄弟,恩情比那泰山还重!”

“您给武二这莽汉一个安身立命的去处,赏口饱饭吃……这还不算,”他喉头滚动一下,声音更见恳切:

“您……您还让俺那苦命大哥,得了这么个知冷知热、会疼人的屋里人!俺武二这草芥般的性命,不敢图甚么泼天富贵,只求俺大哥平平安安,俺自家能在这地界儿上,凭力气赚几两银子,报答哥哥的恩养……”

“可……可不知撞了哪路邪祟!”武松那感激的神色忽地一黯,眉头拧成了疙瘩,重重叹了口气,那叹息里裹着江湖人特有的警觉,更透着一股子命里带来的无奈:

“或是俺这性子,真如师傅骂的,是块点炮就着的生铁疙瘩,忒也莽撞……又或是老天爷见不得俺们兄弟安生?每每眼瞅着日子刚熨帖下来,能喘几口顺溜气儿,舒坦上三五日……平地就能掀起三尺浪!不知从哪个腌臜旮旯里,就能钻出些意想不到的龌龊勾当!唉……”

这声“唉”,又沉又浊,像块石头砸在人心上。

他顿了顿又高昂道:“如今俺自己,能在这清河县,靠着大官人您赏的这碗饭,凭着一身力气,护得您宅院周全,报答您的恩情!”

“又能赚一些补贴给哥哥家用,不用例会外头的走江湖的风风雨雨和朝不保夕的官府缉拿,这已然是俺武二心里头,顶顶快活、顶顶实在的活法了!”

“更别说东家您还是师傅的挂名弟子说起来更是自家亲人!”

西门大官人这虚抬了抬手,脸上堆着笑:“起来起来,武丁头!既如你说是自家兄弟,何须如此!”

武松又拱了拱手起身,那满肚子的感激,依旧明晃晃写在脸上,几乎要溢出来。

大官人望向那些练着的护院:“武都头,这些日子,你调教那帮新来的小子们,都教了些甚么?”

武松叉手唱了个肥喏,紫赯面皮上堆着恭敬:“回大官人,这些夯货们,身板子倒还硬挣。小的便教了几路深进深出的拳脚,又排演了些个合围扑拿的阵仗。”

大官人微微颔首,话锋却陡然一转:“武丁头,你是个实诚人。只是管教这些人,重点却不在此处。”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你须得明白,这些人便再下死力去学,年纪都已不小了。真要论起真刀真枪、拳来脚往的硬功夫,如何拼得过那些积年的江洋大盗?”

武松闻言,那张紫赯面皮上顿时显出一片肃然,腰杆挺得笔直,抱拳沉声道:“请东家明示!武二洗耳恭听!”

大官人身子往前倾了倾:“要紧的是,得多教些你们江湖上那些……嗯,‘别样’的手法!”

“要紧处呵,是多教些你们绿林道上那些……嗯,‘下三路’的‘巧宗儿’!”

“譬方说:如何把风放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耗子过街也休想逃过眼去!如何识人辨相,一眼便瞧出对方的底细!

“动起手来,如何瞅准风头,兜头盖脸扬那石灰面子迷人眼目,又不教它迷了自家兄弟!如何悄没声息地下绊子、使绊马索,专打人下三路!”

“碰见劫货的飞骑,如何结阵抵御,碰见晚上爬庄的大贼,如何巡夜提防锁截!”

“再如,如何撒开鱼网、抖擞飞索,专一缠人手足,叫他有劲儿使不出……这些个不起眼、上不得高台盘的江湖‘门道’,才是他们眼下顶顶当紧的‘饭碗’!给我西门家看家护院,押运货物,用得着!”

武松那两道浓眉先是微蹙,继而猛地一展,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重重一点头:“东家点拨得是!武二明白了!这些‘门道’,俺省得!”

“说起拳脚……”大官人话音未落,忽地反手向后一抄,如同老鹰捉小鸡崽儿,一把就薅住了身后侍立的小厮玳安的后脖领子,不由分说,硬生生将他拽了个趔趄,踉跄到跟前。

玳安正打着盹儿,冷不防被拎出来,心肝儿“扑通”就是一沉,知道没好事!

那张原本白净的小脸儿,霎时皱缩得像个风干的橘皮。

大官人捏着玳安细伶伶的后脖颈,对武松道:“武丁头,你看这厮!年岁不大,正是骨缝里往外蹿力气的光景。整日里只在妇人堆里钻营厮混,白费了一身蛮劲儿。不如就丢给你,正经学些拳脚功夫,也省得日后精气神全折腾在妇人身上了!”

武松闻言,也不答话,只把一双蒲扇大的巴掌伸过来,铁钳似的指头在玳安瘦伶伶的胳膊、肩膀、腰背各处狠狠掐捏了几下。

玳安被他捏得骨头缝里都“咯吱”作响,疼得龇牙咧嘴,眼泪在眶里直打转,却像被捏住了嗓子的猫儿,一声也不敢吱。

武松捏罢,点点头:“东家慧眼!倒是个好胚子!筋骨虽细,底子还结实,是块能捶打的料!交给武二便是!”

他略一沉吟,眼中精光爆闪,“每日叫他上三个时辰,每日卯时便到俺这里点卯,晚边再到俺这里再练两时辰再歇息,俺必把他这身懒骨头、骚筋儿抽得笔直,练得……”

武松声如洪钟,猛地一顿,“练得步战筋骨赛铁,拳脚带风,等闲三五条莽汉,休想近他的身!”

玳安一听“三个时辰”、“卯时点卯”、“抽筋扒骨”“晚边还要来”这等话,唬得三魂七魄飞走了大半!

那张苦瓜脸登时皱成了腌菜疙瘩,也顾不得甚么规矩体统了,一把死死攥住西门庆的衣袖角儿,带着哭腔哀告:

“哎哟我的亲大爹!饶了小的吧!小的……小的身子骨还嫩,猫崽子似的,还在蹿个头哩!哪经得起……”

话未说完,西门庆把眼一瞪,两道寒光利箭似的射过来,玳安登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雏,后半截话硬生生噎在喉咙里,化作一股凉气。

他缩着脖子,垂着脑袋,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

心里却早把那武二祖宗十八代翻出来骂了个底朝天:“天杀的武二!活脱脱一个催命的阎罗、追魂的太岁!小爷我这一身细皮白肉,哪禁得起你这般揉搓?每日三个时辰?怕不是要把小爷我练成你大哥那般……三寸丁谷树皮的模样!”

大官人说完这些,这才脸色一正:“好了,我来找你还有一幢天大的要紧事,非你武丁头不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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