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是空白的,擡头印着内务部的徽章。
「写一份悔罪书。不用太长,就写你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受到了反动思想的蛊惑,现在深刻反省。
然后承诺今后遵纪守法,效忠沙皇陛下。签上名字,日期。」
他拿出一支钢笔,放在纸上:「写了这个,你的案子可以重新考虑。
也许不用去西伯利亚,也许只在莫斯科郊区监视居住,你可以继续学医,毕业。」
契诃夫看着那张空白的纸,白得有些刺眼。
他依旧问了一句:「如果我拒绝呢?」
斯米尔诺夫少校的脸抽搐了一下。
他猛地站起来,手撑在桌上,表情有些扭曲:「你到底想要什幺?啊?你到底在坚持什幺?
一份悔罪书!就几个字!写了你就能活!不写你就得死!这很难选吗?」
他的咆哮在审讯室里回荡,震的契诃夫的耳膜生疼。
但契诃夫擡头看着他,语气依旧很平静:「我没罪,为什幺要悔罪?」
斯米尔诺夫少校瞪着他,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笑了,笑声很尖锐:「好!好!好!你很有勇气,安东·巴甫洛维奇,你真的很有骨气。」
他按了铃,看守进来:「带他回去,原来的牢房!」
他又看向契诃夫,一字一句地说:「好好享受最后几天吧。等火车凑够了人,你就上路。
西伯利亚很大,很冷,你会死在那里,没人记得你。你的勇气会跟你一起烂在冻土里。」
契诃夫被再次被带回了普通监区,负责接收他的,依旧是阿法纳西。
这次阿法纳西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把契诃夫推进牢房时,几乎是在吼:「进去!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以为你是谁?啊?大作家?呸!你就是个等死的囚犯!」
门砰地关上,牢房里恢复安静。
谢尔盖挪过来,低声问:「怎幺了?」
契诃夫摇摇头,没说话。他在自己的角落坐下,靠着墙,闭上眼睛。
接下来两天,又是黑面包,稀汤,还有阿法纳西的辱骂。
「蠢货!」
「白痴!」
「活该!」
契诃夫听着,吃着,活着,想着斯米尔诺夫少校的话:西伯利亚很大,很冷,你会死在那里。
他不怕死,但他怕死得没有意义。
他怕玛莎会哭,怕母亲会病倒,怕父亲会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