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行等还未开口,万历先倾吐起来道:「他说朕好酒,哪个人不饮酒,李白斗酒诗百篇,醉卧沙场君莫笑。怎么到了朕这儿,就是『晋武衔杯,糟丘成风』了?这不是咒我么这!」
「又说朕好色,哪个年轻人不好色?何况朕子息稀薄,膝下只有一子,正要努力耕耘,为国家多填几个皇子保险呢。就连海瑞都在七十岁上纳妾,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么?怎么到了朕这儿,就成好色了!」
对雒于仁指斥他贪财、尚气,朱翊钧也连称诬枉,他激动的辩解道:
「朕身为天子,富有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的财富,皆是朕的,朕派出矿监税使的目的,不是搜刮富户,朕要是贪财,直接抄了他们的家不就完了!又说朕尚气,人有三戒:少时戒色,中年戒斗,老年戒得。为何要戒斗,是因为人皆有气。难道朝中一空,是朕一个人斗气的责任么?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也得想想自己的责任!」
「你们把朕说的话,一字不差的传出去,让朝野也评一评,看看朕是不是被冤枉的!」
大家算是明白了,原来皇帝叫咱们来,是为了把心里的委屈倒出来。不过这种要求也太不靠谱了吧,传出去会成为笑谈的。
寝宫里,只有万历一人的声音,他越说越激动,到最后面色苍白,呼吸也不匀,额头上渗出斗大的汗珠。
「要不要叫太医……」申时行不无担忧道。
「不用……」万历哆哆嗦嗦伸出手,客用给他点给香烟递过去。接过来深深吸几口,皇帝又有了力气,看看申时行道:「朕说了这么多,你们咋一声不吭呢?」
「这是无知小臣,凭藉道听途说的话,轻率渎奏。」申时行只好回一句。
「他还是要沽名钓誉」,万历又补了一句。
「他既是要沽名,皇上如果从重处治他,正好成全了他,反而有损皇上圣德,只有宽容大度,不予理睬,方显得皇上圣德旺盛。」,申时行轻声劝解道。
王家屏也道:「元辅说的对,重处那个狂徒,不仅损了皇上的圣德,而是损了皇上的气度。」
听了二位阁臣轮番劝说,万历心中觉得舒坦多了,刚才的怒气消去不少,语气缓和道:「人臣事君,最起码应该懂得曲谏,如今满朝没有个尊卑上下,小臣都敢信口胡说。前些年有个叫党杰的御史曾数落过我,我原谅了他,如今雒于仁就和他一样,因为没有惩创,所以又敢来胡说。」想到这,万历的火气又蹭得上来了,怒不可遏道:「朕气他不过,必须重处!重处!」
「圣上胸怀,如同天地一般,有什么容纳不下的?」王锡爵又给万历戴了一顶高帽道:「这本奏疏原是轻信讹传,若据此本票拟处分,传到各地,外人还以为真有此事,以臣等愚见,还是照旧留中为好,让臣等记于史书,传诸万世,让后世都称颂皇上是尧舜一样的明君,这是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