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定规。」万历大摇其头道:「这是滥赏!大明开国二百年,哪朝哪代像这样肆无忌惮的坐地分赃?」说着不屑的看张四维一眼道:「几品官该给多少俸禄,我太祖早就定下来了,这才是定规。你们这些大臣,整天把祖宗法度挂在嘴边,为什么加官进禄的时候,就想不起祖宗来了?」
「这,」张四维摇头道:「洪武朝的物价,不是现在可比,拿着原来的俸禄,官员们生计艰难……」
「这是拿朕当小孩子了,」万历大摇其头道:「国朝初立时,蒙元战未平,千里无鸡鸣,正是物价腾贵的时候,朕查阅了当时的典籍,哪怕是洪武二十年以后,一两银子可以买两石粮食。而现在京城的粮价是多少?张阁老知不知道?」
「回皇上,」张四维无奈道:「也是一两银子二石米。」顿一下,解释道:「这是因为朝廷施行一条鞭法后,百姓由纳粮改为纳银,粮食必须变现,才导致米贱银贵的。」
「朕不管原因,朕只知道,现在的米价和二百年前没有变化,」万历有些蛮横道:「张阁老,莫非你也想学那人欺上媚下?!」
「微臣不敢……」张四维一听,怕引起万历的反感,重蹈了沉默的覆辙,只好唯唯诺诺,不再辩解。
多少年来,朱翊钧每次与沉默议事,总是诚惶诚恐。现在见到张四维大气不敢出二气不敢伸的样子,心里感到特别舒坦,甚至觉得陡长了一截子帝王之气。于是端起架子清咳一声道:「张阁老,朕知道你的心思,是不想得罪那些官员,借此收揽人心。但是朕用你当首辅,是让你辅佐朕刷新政治,开创一个波澜壮阔的万历时代的,你要是想学那沈某人一手遮天,就太让朕失望了。
张四维费尽心机捣鼓沉默,难道真是为了万历?当然不是。皇上一言中的,骇得他一阵头皮发麻,忙奏道:「臣谨遵皇上教诲。」
「你也不要太紧张,」万历微微一笑道:「朕有副字送给张阁老。」侍立在一旁的两个太监,便将一副御笔墨宝展开给张四维看。只见上面写着两个斗大的楷书道:『敬畏』!
「只要你曰后谨记这几个字,必不会重蹈他的覆辙。」见张四维脸上难掩震撼,万历得意道:「回去裱起来,挂在厅堂上,做个传家宝吧。」
「是……」张四维这才想起道谢道:「多谢皇上所赐。」
「其实朕知道,阁老也是想稳定人心,然而凡事乱而后治,不趁热打铁把病根除掉,等那些官员缓过劲儿来,再想动手阻力更大。」万历摆摆手,示意太监把那副字放下,接着道:「百官在奏章上,把万历元年以来,说成是堪比仁宣之治的盛世,其实不过是他们为某人歌功颂德,粉饰太平而已。就吏治而言,政尚姑息,事多苟且,大小臣工,容隐宽纵,贿赂公行,使得法度渐驰,纲纪弗振;刷新政治,朕准备从三方面入手,一是撤销万历元年以来,新增设的冗官冗员。二是亲自主持京察,裁汰庸碌贪渎之辈。三是取消廷推廷议,朝廷一应大事,由朕……和内阁决定。」
「……」张四维听了,一阵阵发晕,艰难道:「皇上,这样怕是会掀起轩然大波……」
「你不是一直说,沉默把朕的威柄也用来讨好百官么?朝廷之患在于主弱臣强么?」万历一挥手,因为激动而提高嗓门道:「纵观自古贤君圣主,无一不是大权在握,朝纲独断!谋在于众,断在于独!朕已立意行读才之政,谁敢有半句烦言,朕便摘了他的乌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