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八九章 冲动的惩罚(下)

「皇上,现在不是议论元辅的时候!」魏学曾的大嗓门马上道:「当务之急,是先把彗星的事情搞明白,再说其他!」

在内阁几位大学士中,万历十分怵这门魏大炮,因为他样子太凶,监督自己读书时,训斥起来毫不留情,从小就留下了阴影。让魏学曾这一吼,万历下意识的瞳孔一缩道:「魏师傅方才说的很有道理,有天变要想人事,但这天变说得是什么人、什么事,都得仔细斟酌……诸位师傅有什么讲什么,不必忌讳。」

张四维这个首倡夺情者,这些天没少被同僚戳脊梁骨,此刻生恐有人借题发挥,便率先说道:「臣以为历来彗星出现。多应国家用兵之事。彗星出于西北,移向帝星,正应鞑靼土默川各部异动,恐怕又要故态复萌,扰我大明。辽东一带又有土蛮、朵颜各部卷土重来,所以天象示警,提示圣上重视兵事,早作准备!」

张四维一番话,把皇帝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万历自然笑逐颜开,拊掌道:「小张师傅好见识,朕也觉着是这么回事儿。」

「皇上,小张阁老的意见,臣不赞同。」魏学曾大摇其头道:「土默川部异动不假,但那是因为俺答病死,他的儿子们争夺汗位所致,对大明来说,他们闹得越凶,内耗就越厉害,我们正愿意。这种时候,他们巴结朝廷还来不及,又怎么敢惹恼了朝廷呢?」顿一下又道:「至于辽东,戚继光和李成梁这些年相机痛剿,颇见成效,辽河以东哪里还有鞑虏的骑兵?这天变何以仍旧出现,臣实愚鲁,不明其理。」

「魏阁老说得不错,」魏学曾话音一落,陆树声在旁朗声说道:「臣以为西北东北都不相干。乃朝中歼人作祟、紊乱国政、花言巧语欺蒙主上、坏国家纲常。因此彗星出在紫微之侧!但是非对错有目共睹,求主上圣心默察,不难寻出歼人,歼人一去,彗星自消!」」

这番话正戳中了万历软肋,他当时就黑下脸,一倾身子,阴沉沉地问道:「陆师傅指的是谁,不妨明言!」

「是!」陆树声哪里怕他,清了清嗓子,亢声说道:「既然上天示警,必是最近的事、最大的事,何谓朝廷今曰最大之事?」他自设一问,接着直言不讳道:「自然是某位阁老夺情之事!记得先帝登极之时,我皇曾下明诏说,要修明政治,以德治国——臣当时聆旨,不觉欢欣鼓舞,感激涕零,以为大下承平有曰!不料吾皇竟不顾群臣劝阻,强行夺情张居正。此等有悖人伦之举,自然有道德之士劝谏,却遭到皇上的廷杖!这真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随心所欲,毫无顾忌,哪有一点德治的影子?」

这位陆树声与徐阶同乡、与高拱同科,而且是当年的会元,可谓得天独厚,左右逢源。然而因父亲病重,陆树声辞官回乡侍疾,服阕后更是数次辞官,不愿掺和进高拱与徐阶的斗争中。奇特的是,他淡泊名利、屡次辞官,却使得他的名声越来越响亮,人们更想请他入朝任职。他是在世宗年间致仕,先帝曾经屡次相招未果,直到当今登极后,才在反复催促后复出。

人们常说,海都堂是大明的铁胆,这位陆阁老则是大明的良心。久而久之,老先生也真拿自己当成良心了。所以说话毫无顾忌,连万历的脸色也不看,只顾唾沫四溅地侃侃陈词道:「上天垂警,臣窃以为指的就是皇上强留张居正,廷杖官员之事啊!若能改弦更张,放张居正还乡,赦免被处罚的官员,则彗星必悄然而逝……」

万历听他大放厥词,毫不留情的指责自己。脸都气白了,只是为了『言者无罪』的诺言,才按捺着没有咆哮起来。他想要反驳,却气得哆嗦着嘴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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