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寅应声倒地,身子像虾米一样在巨石上蜷着,却嗬嗬笑起来,断断续续道:「当年我抗命杀了胡宗宪,便说过,这条命是大人的了,您随时都可以拿去!」说着强撑着爬起来道:「但我知道,除非我背叛大人,否则我只会在您大业已成,或者您要放弃的时候死。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你太自作聪明了。」沉默冷冷望着他道:「我对你们,向来是开诚布公的,还记得当年初见,我给你们的书,和你们说过的话么?」
「永生难忘。」余寅点头道。
「那就是我的目地。」沉默不再看他,将目光投向了蓝黑色的夜空:「从来也改变过。」
「可是那也一样是不臣啊!」余寅摇头道:「您现在可以不承认,但早晚都得走到那一步!」
「不会的。」沉默望着远处已经只剩下个轮廓的昭陵,仿佛像是对大行皇帝发誓道:「皇帝姓朱,永远不会改变……」说完低叹一声道:「归根结底,你们都认为我不会成功。十岳公劝我见好就收,抓住眼下十年,就算对天下仁至义尽了;你却撺掇我当曹艹……」余寅刚要开口,却被他擡手拦住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但我也不是感情用事。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这两条路都走不通。按十岳公的方法,十年以后就是我的死期,当然我不一定死,那条船还泊在天津卫呢。但是我之前的重重努力,必然会被全盘推翻,那样给国家和百姓的伤害,足以亡国。按你的方法,我直接就死定了……你看看这天寿山,九位先帝的陵寝,还有南京那位太祖皇帝,二百多年的朱家江山,早就已经是天经地义的了。」
「哪有千载的王朝……」余寅不服气道。
「是,一个朝代注定会灭亡,本朝也不例外,农民起义可以亡了它,外族入侵可以亡了它,甚至武将作乱也有可能亡了它。」沉默沉声道:「天下谁人都可以造他的反,但唯独我不行!天下谁不知道,我沈拙言身受两世皇恩?没有世宗皇帝,就没有我这个六首状元,没有他的不第超擢,我也不可能节节高升,才在而立之年,就位列台阁!更不要说大行皇帝,天下谁不知道我是他的『骖乘』之臣?天下谁不知道,是他容得下我,我才能出将入相,加封太保!」顿一下,深深一叹道:「我沉默得到了异姓臣子能够得到的所有的荣宠,又是先帝的托孤之臣。天高地厚之恩,何尝不是我一生的枷锁呢?如果我敢造反,必然会被天下人视为忘恩负义的禽兽,正人君子与我势不两立!你熟读《二十一史》,何时听说过,道义上失败者,能赢得天下的呢?」
「李世民、赵匡胤。」余寅已经动摇了,却有些不服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