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翔凤舞?」朱翊钧脆生生的声音,就像铃儿叮当一样,他擡头望向冯保,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道:「大伴,写好字,就能当好皇帝吗?」
「这个是一定的,」冯保的口气很大:「好皇帝,是要有文治武功的,这文治里头,得有一手好书法。人立于世、字是招牌,写不好怎么能行?」说着望向张居正道:「您说是吧,张老先生?」因为张居正等人是隆庆皇帝的老师,现在来教太子,所以宫人们都称呼他为老先生。
朱翊钧等人才看到张居正来了,赶紧跳下座位,向老先生行礼。张居正受了太子半礼,让他们回去座,然后以君臣之礼参拜朱翊钧。
待师生坐定后,朱翊钧又把同样问题抛给张居正。
「呵呵……」张居正虽然和冯保『眉来眼去』,但他认为皇帝的教育,关系到大明的未来,所以不会一味附和于他。但他也不会让冯保下不来台,顿一下,便微笑道:「微臣想问问,太子如何看?」
「有道是字如其人,字写得好,肯定是很重要的。」朱翊钧想了想,皱眉道:「可要是说写好字才能当好皇帝,我看不见得,汉高祖、唐太宗、宋太祖、还有我们太祖爷,都是最好的皇帝,可他们都只能说是粗通文墨,字写得绝对称不上好。」
张居正和冯保都有些吃惊,想不到才十岁的小孩,能说出这种有智慧的话来,后者更是臊得脸发红道:「太子爷天资卓绝,奴婢是服了。只是太子爷方才点出的,都是开国的皇帝,当然以武功为主。而太平天子,则是以文治为主的。」
「……」这问题对十岁的朱翊钧有些复杂,他拧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求助的望向张居正道:「老先生,您说呢。」
张居正先是歉意的看看冯保,意思是,得罪了。然后正色对朱翊钧道:「方才冯公公所说的,书法乃文治招牌,这话有理。作为太平储君,一笔字拿不出手,确实让后人笑话。」说着他朝朱翊钧笑笑道:「但太子您天资聪颖,又肯勤学苦练,以您现在的年纪看,书法已经小有所成,将来的字,也肯定错不了。」
「但您是储君,将来是要当皇帝的。自古以来的圣君明主以德行治理天下,而不是以书法治天下。所以字要常练不辍,但是为了磨练心姓,并不是追求书法。因为书法的精湛,对苍生并无补益。像汉成帝、梁元帝、陈后主、隋炀帝、南唐后主和宋徽宗、宁宗,他们都是大书法家、大音乐家、画家、诗人和词人,只因为他们沉湎在艺术之中,以致朝政不修,有的还身受亡国的惨祸。」说着加重语气道:「归根结底,书法是艺术的范畴,不是一国之主该有的追求,殿下应当以古人为戒!」
一番进谏道理浅显,不容辩驳,听的小太子连连点头,小大人似的点点脑袋道:「老先生教导的是,我差点误入歧途!」说着伸手拧一把冯保道:「大伴,跟老先生学着点,别总是没长进。」
冯保气量不宏,如果换成别人拆自己的台,他早就怒气冲天,要找回场子来了,但张居正不一样,那是他的多年盟友,所以也只能苦笑道:「张老先生是学究天人的大学士,奴婢咋能跟他比?」
「老先生讲课,你一起听着就是。」小太子推他一把,不让他聒噪,然后坐端正道:「请先生开讲吧。」陪读的三个孩子也坐端正,目不转瞬地望着张居正,唯恐听漏了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