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陆纲的眼圈发红。
「可是我还是会让你去,因为那是你的责任。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沉默的语调平缓,却蕴含着无穷的力量道:「我大明儿郎,必须肩负起他对国家的责任,在这一点上,你我是没有区别的。」说着笑笑道:「我出去了,你也快过去吧,咱们都别耽误了差事。」
「是!」陆纲肃容挺立,咬牙向沉默点了点头。
一走出帷幄,沉默便成了所有蒙古人的焦点,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缓步走上了铺着红毯的神道,每一步都是那样的得体,像用尺子量过一样,不疾不徐,不偏不倚,缓缓的踏上了祭台,朝着那跟神柱大声唱道:「臣大明皇帝钦差沉默,仅以不腆之仪,聊布微忱,叩祭大元太祖灵前!」说完趋前一步,从供桌上拿起三拄藏香,就红烛燃着了,毕恭毕敬地供上成吉思汗庙号的牌位前,然后后退两步,在金黄袱软墩上跪了,轻叩三下头,接连又是两次——竟是行了三跪九叩的罗天大礼!
见了这一幕,那些蒙古王公登时百味杂陈……明朝人说河套是他们固有的领土,但在蒙古人看来,这里乃是他们出生生活的家园,明朝人才是鸠占鹊巢的侵略者!就连那些已经内附的王公,也一样耿耿于怀,难以归心。
但现在,看到沉默至诚至敬,恭谨侍奉圣祖太庙,以占领河套的一国宰相,三军统帅之尊,竟对前朝开国祖帝行臣子大礼。都不由深感天命无常,沧桑世变,似乎圣主于泉下享此蒸尝,亦聊可安慰,对沉默的敌视情绪,对被大明统治的反感,刹那竟消除了不少……当然,这不包括俺答和图们汗的使者,他们冷眼旁观,见沉默竟如此屈尊做作,不由深感此人之可怕。不过河套是俺答的地盘,跟图们汗已经没有关系了,他们正巴不得看着俺答和明朝两虎相斗。对他们来说,不论什么结果,都是很好很好的。
但俺答的义子达云恰就有切肤之痛了。他的部落所在地托克托,正是明朝内迁之前的东胜卫,也是明朝宣称必夺的战略要地。所以不管是为俺答,还是为自己的部落考虑,他都感到无比的恐惧……这时,台上突然出了状况,让所有人收起心思,翘首看个究竟。
原来按照流程,沉默在诵读完祭辞之后,应该起身接过钟金手中的『楚格格』,酹酒向圣祖致祭,礼毕。
然而人们看到,白衣赤足的钟金,已经端着楚格格站在台上老半天;同样念完祭词老半天的沉默,却迟迟不肯起身,身子还在微微颤抖。
『莫非这位督师,犯了羊癫疯不成?』众蒙古头领纷纷猜测道。
眼见着沉默抖得越发明显,台下终于不再安静,响起了嗡嗡之声,沉默的侍卫见状要冲上去,却被祭台周围的蒙古武士死死拦住……他们达尔扈特部残留的勇士,要誓死捍卫祭台的神圣。
就在双方眼看发生冲突时,却听凭空一声巨响,台上便起了烟雾。好在风一吹,烟雾就散了,人们就见沉默终于站起来,用一种漠然的眼神扫过场中,然后开始说话。令人无比惊诧的是,他口中发出的声音,与之前的年轻温润截然不同,而是苍老嘶哑却充满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