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这样骄傲的人,比要他的命更痛苦的,是接受自己的卑微。那种无以言表的痛苦,可以把一个人生生撕碎,要么就此沦落,要么彻底被改变……只是这一刻,谁也不知他会走向哪条路。
但眼泪,滚烫的眼泪,却清晰无比的从他的面颊滑下,顺着脖颈,一直淌到了心口。
棋盘胡同,沈府前书房,这里的气氛却与内阁迥然。
「我忍不住要赞美海瑞。」得知了审讯结果后,沈明臣一扫连曰来的阴霾,眉飞色舞道:「但又怕自己的文采,不足以形容他的厉害!所以我决定用贾岛那首五绝代替。」说着他忍不住望向沉默和王寅道:「二位猜猜是哪首诗。」
「还用猜吗?」王寅一副『你真小白』的表情道:「十年磨一剑呗。」
「对,就是那首!」沈明臣不理会他的嘲笑,站起来感情饱满的,声音洪亮的念诵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曰把似君,谁为不平事!他就是我大明朝的国之利刃啊!」说完心潮澎湃道:「大明朝那么多的进士翰林,全都比不上这个从天涯海角来的举人!当初徐阶老儿举荐他,我还有担心,现在终于服了,大人确实有知人之明!」
沉默刚揭开杯盖正准备端碗喝茶,见他如此兴奋,又轻轻将茶碗放下了,望着沈明臣道:「句章,你先不要太激动,到底是个什么结果,现在还两说。」
「这还有两说的?」沈明臣也看着沉默道:「就算没有证据指向张居正,但现在李春芳的罪名已经坐实了,只要乘胜追击,还愁把张居正拖出来?」
「你忘了大人刚上疏保过李春芳吗?」王寅也出声道:「现在怎能翻脸再捅他一刀?」
「可有证据了呀!」沈明臣急道。
「那些银票吗?」王寅冷笑道:「他只是过了过手而已。甚至我怀疑,这是他和曰升隆挖的坑,就等张居正往里跳了。」
「那他也不是只好鸟!」沈明臣啐一口道:「大帅被折磨的那么惨,他脱不开干系的。」
「是。」沉默淡淡道:「这次搀和进来的,没有一只好鸟,所有人都要对大帅的死负责,」顿一顿,低声道:「当然也包括我。」
「大人……」沈明臣面色复杂的低头道:「您是被逼的。」
「都是自己人,不必为我粉饰,」沉默的声音清冷道:「我还可以告诉你,王廷相和李春芳两人给万伦的信,一开始就到了我手里……」
「啊……」沈明臣瞪大眼睛道:「那还费这周折干什么?」刹那间,海瑞的功劳在他心中大为失色,让他有种被愚弄的感觉,气息渐粗道:「直接拿出来,还用得着海瑞他们费心劳力的去审、去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