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都是意料之中的,沉默也没放在心上,他更关心的,是徐阶和高拱两人的表现。后者在那里就今年的经济形势高谈阔论,不时还要问别人的看法。相较而言,徐阁老就沉默多了,只是专心的吃饭喝汤,没多会儿就吃饱喝足,离席去了。
望着徐阶离去的背影,高拱脸上浮现出一丝快意的笑容,虽然很淡,但在场的都是些什么人?哪能逃过他们的眼睛,众人心里不由暗叹,这下高阁老要扬眉吐气了……皇帝向四位裕邸老师赐字的消息,已经众所周知了,其中透露的政治信号,再清晰不过——尤其是赐给高拱的那四个字『启宏元师』,首辅又叫元辅,皇帝把『元』给了高拱,让首辅大人又该如何自处?
果然,在接下来几天,高拱对徐阶,连表面上的客气都没有了。当然也不能简单的归为『得意猖狂』之类的,而是两人的个姓和处事风格上的差异,实在太大了……就像官场评论的,华亭专任恩、新郑好任怨,前者是久历宦海、稳健圆通、事事务求周全;后者却用心全在国事,不计毁誉、不避矛盾,凡事都要讲个公心。这样两种处事方法,必然要产生大量的矛盾,一旦其中一方不再忍让,冲突必然公开化……其中最激烈的一次,是关于庞尚鹏事件的争执。这曰,内阁收到通政使司转来的奏章,又是弹劾广东巡抚庞尚鹏的,负责阅看此类奏章的李春芳感到情况严重,便向徐阶做汇报导:「元翁,诸位阁老,这些曰子,内阁已经收到七份奏疏,都是御史弹劾广州巡抚庞尚鹏的,仆以为兹事体大,还请元翁和诸位阁老商议裁之。」
沉默三个初入内阁,还没有什么具体任务,徐阶对他们的要求是,尽快从原先的具体部务中脱离出来,树立起处理问题的全局观念,所以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观察学习。闻听『庞尚鹏』三个字,沉默和张居正几乎同时擡起头来,因为这正是试点『一条鞭法』的两名官员之一。
「都是什么罪名?」徐阶摘下眼镜,没有接李春芳手里的奏疏。
「主要因为他在广州各县强行清丈田亩,闹得人心惶惶,当地士绅联合起来抵制,结果发生了冲突,出了十几条人命,造成的影响十分恶劣!」李春芳已经对这些奏疏,进行了归纳总结,道:「也难怪粤籍御史们众口一词,齐齐地上疏弹劾他……」
高拱闻言插话道:「你是说,弹劾他的都是广东籍的御史?」
「是的。」李春芳点点头道:「家乡出了这种事,肯定有父老乡亲写信给他们诉苦,为此愤而上书也是情有可原的。」李春芳从来是一团和气,但不代表他没有观点,他话里为粤籍御史开脱,话外就是对他们弹劾庞尚鹏的支持。
「不是说,庞尚鹏在广州试行一条鞭法吗?」郭朴一脸奇怪道:「怎么又开始丈量土地了?难道他把一条鞭法推广成了?」他哪能不知道其中的缘由,装作无知不过是为了把『清丈田亩』和推行『一条鞭法』联系起来,自然有人接着他的话头往下说。果然,便听高拱道:「所谓一条鞭,就是把各项税赋全都摊到田亩里去,要想推行一条鞭发,当然要先丈量田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