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老师的这番安排,张居正并不意外,因为他觉着这样才是最合理的。刚想说两句表示谦逊,却听徐阶话锋一转,严厉道:「但是谁都不是傻子,拙言肯定因为这件事怨上我了,在他看来我这个老师偏袒偏帮,所以才会那么干脆的上自辩疏,不想参加廷推。而高拱也正是看到有机可乘,才会去杨博那里,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才会惹得老杨博重新和你过不去——人家都已经一环套一环算计好了,你怎么还授人以柄呢?!」
张居正最近一心都扑在部务琐事上,对这些事上难免失了算计,有些无奈道:「那换成老师,该当如何处置呢?」
「众所周知,我大明国库空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京官欠俸的情况还少吗?」徐阶闷声道:「方钝、高耀在位时,哪个没遇到你这种情况,可谁也没像你一样,异想天开,竟跟商人去借钱!」
张居正无语了,他何尝不知老师说的情况,只要跟百官耍耍赖皮,说国库空虚,俸禄延期发放,百官虽然会很生气,但只能在私下里骂他王八蛋。而在明面上,谁也不敢拿着个做文章,唯恐被扣上『不识大体』、『自私罔国』的大帽子。
但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正经的独当一面,想要尽善尽美的履行自己的职责,想要比前任做得出色,想到得到更多的喝彩声。所以别人没办法解决的问题,他却偏要解决,这才能证明自己比别人强。况且那么多京官家里等米下锅,儿女嗷嗷待哺,他觉着自己这个户部堂官,有义务承担起责任来,把该发的俸禄发下去。
师徒俩正在交谈,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司直郎在外面禀报导:「元翁,户部出事儿了……」
两人心中均是咯噔一声,徐阶沉声道:「进来说。」
便见那司直郎领进个狼狈不堪的官员来。张居正一看,正是今天在广盈库负责的那个郎中,只见他嘴角眼角一片乌青,官服上的补子也被扯下一半,仿佛挨了揍一般。
「怎么回事儿!」张居正的脸霎时拉下来。
郎中惊魂未定的给首辅和部堂行礼,跪在地上回禀道:「出大事儿了,官员们不要咱们发的银子,拿出来往我们身上丢!」原来那『乌青』是被钱砸的。
「为什么不要?!」张居正的声音发颤。
「有人说……说这钱是从商人那挪借的。」郎中小声道:「他们便嚷嚷着,不能让铜臭污染了士林,然后就让我们解释清楚,我们哪能说明白啊,便说等部堂回来再给答覆。他们不干,也不知谁带的头,他们就拿钱丢我们……」
张居正紧紧握着双拳,指节攥得发白,黑着脸道:「真让师相说着了!」说着起身道:「学生这就去想办法,赶紧把这事儿平息下来!」
「你不能去。」徐阶摇头道:「他们正在气头上,你去只能火上浇油。」
「可学生……」张居正还想争辩,但见老师目光严厉,只好把后半截话咽下去。
徐阶不理他,对那司直郎道:「你把高阁老叫来。」
那边高拱很快过来,看一眼张居正,便对徐阶作揖道:「元翁,您找我。」
「户部出事了……」徐阶目光玩味的望着高拱道:「肃卿应该早知道了吧?」他觉着,就是这个高拱在搞鬼——因为沉默被弹劾,是从郭朴手中漏过去的邸报引起的;张居正陷入麻烦,也是从高拱拜访杨博之后开始的。所以徐阁老相信,这老家伙不愿意看到自己引援入阁,在千方百计的延阻呢。
高拱听出他话里有刺,摇头否认道:「还未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