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沉默含笑点点头道:「你先在这边坐,听十岳公他们讲话。」
李成梁便在下首背对门的地方,像个学生一样正襟危坐。
「开始吧。」沉默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对几位幕友道:「先告诉我结论。」昨天晚上,他跟三人说,自己想接这个烫手的山芋。让他们好好研究研究,看看有没有把握。现在他们把自己找来,显然是有了结论。
余寅便站起身来,先恭敬的朝沉默行礼,然后沉声道:「尊大人的命,我们三个推演了整个局势,一致认为,可以一战。」
「哦?」沉默不由坐直了身子,表情专注的做倾听状。
余寅便侃侃而谈道:「兵法说,要从五个方面分析研究,比较敌我双方的各种条件,就能预测出战争的胜负。一是道,二是天,三是地,四是将,五是法。所谓『道』,便是战争的道义,站在道义的一方,才可能使军队出生入死而不及安危。此次鞑子入侵,我们保家卫国,所以道义在我们这边;而所谓『天』,是天时,必须因时制宜,以顺天时。近期秋雨连旬,战马容易生病,弓弦也会失去弹姓,道路更会泥泞不堪,蒙古人赖以为傲的骑射,必然大打折扣,所以天时也在我们这……」
「所谓『地』,是指路程的远近,地形是否利于攻守进退。鞑子劳师远征,深入我国境数百里,已然犯了兵法的大忌,而我军主场作战,对地形瞭若指掌,则可从容展布,选择有利地形,与敌决战。」余寅走到地图边上,指着那些用红笔打的叉叉道:「这都是我们认为,有利于我方的决战地点,共有十八处之多,相信只要前线指挥官临机善变,一定可以在合适地点打响战斗。」
「以上三条,合起来就是天时地利人和,」沈明臣接话道:「我方抗击侵略,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如果这都胜不了,那还有什么仗能打赢?」
沉默点点头,心说,明天的奏章有了。余光看见李成梁脸上有些不以为然,便不动声色道:「引城,你有什么看法?」
「君房先生和句章先生说的都很好。」李成梁有一股东北汉子的爽直,直言不讳道:「但打仗这码子事儿,归根结底还是看兵和将。恕我直言,大明的将军吃空饷、跑门子、欺负老百姓,一个个都是好手,但真要他们打仗,就全都抓瞎了。」说着面现古怪的笑意,道:「有个流传很久的笑话,不知部堂听过没有。
沉默轻轻咳了一声,示意他讲下去。李成梁便道:「说是黄河决口,万岁爷命首辅徐阶率六部尚书前去堵漏。徐阁老先命令工部尚书跳下去堵口,工部尚书二话不说,纵身跳进决口里,结果被冲得无影无踪,其余五位尚书也接连下去,都是这样;皇帝便下令让徐阶下去,徐阁老只好把自己用绳子拴好系牢,试探着慢慢跳下去,察看水情后,随即又慢慢爬上来,说以老臣的观察,惟有派几名将军下去方可;皇帝便找了几个总兵,命他们跳下去,谁知还真的把决口须臾就堵上了……」
「为什么呢?」沈明臣最好凑这种趣儿。
「皇上也问徐阁老。」李成梁道:「就听徐阁老慢悠悠道,因为老臣听说,大明的将军一个个都是大草包!」
「哈哈哈……」沈明臣率先笑得前仰后合,其余人也笑起来,就连沉默也忍俊不禁,连连摇头道:「是谁这么促狭,竟把大明的文武都编排进来了。」
「虽然是个笑话。」李成梁却笑不出来道:「却也说明了大明领兵军官的现状,一个个可能拉开硬弓,知道孙武白起是何等人物?不是草包又是什么?人道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如今我大明军中,尽是此等将领,就算把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拉出去也还是人家的菜,断无取胜的道理。」
「哎……」沈明臣摇头道:「引城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大明的将军也不都是你说的那样。」
「是的,这正是我要说的第四点,『将』。」余寅接过话头道:「所谓「将」,是指将帅的智谋才能,赏罚有信,爱抚士卒,勇敢果断,军纪严明。这样的将帅带出来的兵,才是可靠的部队,这样的将帅指挥的战斗,才有获胜的希望。」说着望一眼李成梁道:「这样的将军并非不存在,反而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多。」
「喔?」李成梁不太相信:「愿闻其详。」
「在眼前就至少有三个。」余寅道:「听我为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