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臣对他说,大人素来深沉稳重,常听人说,看您行事,一点都不像年轻人。虽然这些人都怀着赞誉之心。可我却觉着这不都是好事,因为我听说人要循天道而行,什么是天道?『春生夏长秋藏冬养』者也,人生正如这时节交替,四季皆有主题。大人青年得意,正如人生之春夏,自当奋力求进、张扬锐气,只要把握好度即可。不必过分内敛收束。若是一味收束,岂不是夏行冬令,逆天而行,反而不祥。
沉默闻言恭声道:「受教了。」
余寅对他说,大人平易近人,对下人仁慈爱护,这当然是您的长处,使您受益匪浅,但也是您长久以来的毛病。过于平易近人,就难以树立权威,一旦有令下人为难的事情,他们必然会推三阻四、讨价还价;而对下属过于仁慈,就会使他们失去敬畏……我听说当初您的管家,娶了十二房妾室,其经济问题肯定不小,但大人您却不对他加以严惩,只是将其送到上海去继续逍遥。这样做的后果,便是府上有点权力者,无不中饱私囊,还败坏了您的名声。
沉默额头见汗道:「真有那么严重?」
「确实如此,尤其您在北镇抚司的那大半年,更是愈演愈烈。」余寅道:「不信可以委一信任精干之人,把府上帐目细细查过,则可一目了然。」顿一顿又道:「圣人云:『齐家治国』,可见治家与治国是相通的,大人本身就年轻,如果还一味的和蔼仁慈,则很难树立自己的权威,做起事来必然事倍功半,很难成功。」
「那要如何去做呢?」沉默面色严峻,显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姓。
「一个『严』字当头。」余寅正色道:「明察秋毫,无论亲疏,有过必罚,抚之以宽。」
「别的我都懂,但何为『抚之以宽』?」沉默虚心问道。
「意思是,在严格执行法度之余,一定要尽力表现自己的仁厚。」余寅道:「大人不妨想想诸葛亮挥泪斩马谡的故事,这是一种高超的驭下境界,既可严法纪,又不损害自己仁慈的名声。」
沉默心悦诚服的点头道:「受教了。」
轮到王寅了,在三人中,他的见识最高,所以众人平息凝神,都等着这位老先生发言。
「他们讲了如何为上,那我就说说如何为下吧。」他不紧不慢的喝口茶,搁下茶盏,轻声道:「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大人如此优秀,为何在徐阁老眼里,总是没有张居正重要呢?」
「因为他们是父子呗。」沈明臣怪笑一声,但见没人搭理自个,只好尴尬道:「调节一下气氛嘛……」
沉默笑笑,对王寅道:「不瞒十岳公,这问题困扰我多年,我想过可能是理念不同?抑或先来后到?不过一直没有确切的答案。」说着苦笑一声道:「但听您的意思,显然是因为,我没让徐阁老满意。」
「嗯。」王寅缓缓点头道:「是这样,但关口是,大人的优秀无与伦比,论年龄、论资历、论功绩、论人脉,无论哪一条都无可挑剔,这样都不满意的话,他徐阶还想要什么样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