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太监又不满了,但再反对的话,自己都腻味了,索姓不去管他,不过仍大声对自己的『书记官』道:「记下来,是黄部堂赐得坐!」
黄光升嘴角抽了抽,但没有分辨,而是冷不丁重重一拍惊堂木道:「开审吧!」吴太监没提放,吓得一哆嗦,不由小声啐道:「讨厌!」
海瑞坐在一条长登上,身上的负担终于轻了些,他轻轻活动着手腕和脖颈,腰杆却挺得笔直……在旁人看来,是他傲气凛然,其实他是有苦自知,稍微一弯,就痛得要断掉一样。
黄光升看看徐阶,意思是您老先讲两句?徐阶却微闭着眼睛,没有一点要出声的想法。
看来只能自己来,他朝海瑞问话道:「堂下所坐的可是海瑞?」
「正是在下。」海瑞正色答道。
「知道为什么受审吗?」黄光升问。
「不知道。」海瑞淡淡道。
「放肆……」黄光升低喝一声,道:「拒不认罪于事无补。」说着目光飘过堂上:「在座诸位都看过了你那道奏疏,确实是……太恶劣了。」
「何止是恶劣!」虽然知道自己讨人厌,但吴太监该说还得说,谁让司礼大珰们都老歼巨猾的不来呢?要是他也不吭声,谁替皇上表明立场?遂大声道:「海瑞,你身为臣子,却写一道狂犬吠曰、詈骂君父的奏疏,实在是大逆不道!」说着望向众大人道:「诸位对这个也有异议吗?」
见没人吭声,他得意洋洋的住了嘴,这就给整场定了调子,下面怎么玩花样,也不可能偏的太远了。
「为什么要上这样一道疏?」黄光升暗叹口气,进入正题道。
「既然诸位都看过那篇奏疏,应该还记得,下官开篇名义说的很清楚,」虽然身体虚弱,海瑞的声音却十分洪亮道:」上这道疏是为了『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安事。』」
「好大的口气。」吴太监哂笑一声道:「又要正君道,又要明臣职,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你有什么职权来管?还口口声声明臣职,谁给你权力管六部九卿了,管天下大事了?」越说越气道:「还竟敢字字句句、指斥詈骂皇上,这就是你的臣职吗?!」
海瑞不看他,望向黄光升,黄光升轻咳一声道:「回答吴公公的话。」
「圣人曰,谏行言听、君臣之道。太祖尝曰:臣职在诤谏,无容静默。」海瑞这才开口道:」直言劝谏,是为臣的天职,海瑞官虽小,却亦是为臣者,有何不能言?」
「满朝诸公,御史言官在前,轮得着你个不相干的户部郎中进言了吗!」吴太监冷笑道:「我看你就是丧心病狂,为邀直名而已!」
「呵呵,丧心病狂,为邀直名。」海瑞面上闪过一丝悲凉道:「比起在座诸公,我海瑞确实位卑官微。而且还有一条,我只是个举人出身,满朝官员,哪个不是两榜进士,天子门生?按说都比我更有资格劝谏皇帝。」说着他又擡头昂然道:「大明朝这些年来,年年国库亏空,北方灾荒不断,那么多流民灾民饿殍满地,朝廷却抚恤乏力,东南、西南、西北、东北,民乱如汤如沸,更不消说,北面蒙古人铁骑凶猛、南方倭寇余焰未尽了。明白说一句,这大明朝已是沉疴在身,岌岌可危了!」顿一顿,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海瑞自进京以来,亲眼所见皇上一意玄修、大兴土木,宠信方士、荒诞怠政。而衮衮诸公,清者以『明哲保身』为要,噤声不言。浊者一味顺谀,趁机搜刮,我大明哪里还有钱赈灾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