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这可不像你海刚峰说的话。」
海瑞疲惫的笑笑,声音低沉道:「这就是我的心里话,大明朝已经病入膏肓,治标没用,除非治本。」说着望向沉默道:「大明朝的病根在哪里,你知道,我知道,大家都知道,却没人敢触及。不去触及这个根源,就起不了什么作用,上一百次疏也没用!」
沉默闻言点点头,低声道:「莫非你还存着上疏的想法?」
海瑞不置可否的笑笑道:「我这个小小的郎中,就是把奏本递上去,皇帝能看到吗?」说着无奈的摇头道:「看不到的……」
沉默闻言心神一松,其实他这次来海家,一是探视,二是看看能不能劝说海瑞,打消上书的念头,现在见他有放弃之意,哪有不趁热打铁的:「刚峰兄,太夫人年事已高,嫂夫人又有身孕,揭龙鳞的事儿,万万想都不能想啊!」
海瑞黯然叹息道:「你所说的,正是我无法放下的,算了,不提了,先安心过年吧。」
「这才是正办。」沉默彻底松口气道:「我带了些年货来,你这次务必收下,好歹让老夫人、嫂夫人补补身子。」
海瑞深深的望着他,良久才从喉咙中迸出一句道:「大恩不敢言谢。」
「朋友有通财之义,」沉默摇头道:「你不必多言。」
「但你的东西,我一样不能收。」谁知下一刻,海瑞却像换了个人似的,道:「请你全带回去吧。」
沉默难以置信道:「发烧了?」
「我清醒的很,」海瑞板着脸重复道:「大人的恩惠,我们海家受不起,请你把东西拿回去。」
「为什么?」沉默面上的笑容敛去。
「这是大人要我说的,那我就说,」海瑞面容冷淡道:「原本以为你是不同的,谁知与那些人别无二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海瑞没有你这样的朋友!也不会收你的东西!」说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封信道:「早就想寄给你,这次倒省事了。」
沉默黑着脸接过来,一看信皮子上,银钩铁划的写着一行字道:『与沈拙言绝交书』,「呵……」他指着海瑞道:「你可以饿得昏倒,也忍心让老娘挨饿?还有未出世的孩子……你、你,我怎么说你啊……」气得他话都不会说了。
这时海老夫人听到争吵声赶过来,扬手就打海瑞道:「孽畜,怎么能这样对沈大人呢?」
沉默赶紧拉住海老夫人,道:「刚峰兄可能魇着了,待会儿太医来了,拿针扎扎就好了。」
「对。」海老夫人也觉着这解释合理,道:「是魇着了,得狠扎!」
怕再惹母亲生气,海瑞不敢再说话,只是用冰冷的目光盯着沉默。沉默只好退避三舍,在海老夫人无比的歉疚中,离开了海家。
「你这都发什么疯啊!」把沉默一送走,海老夫人举拐杖要打海瑞,却见儿子病弱的样子,又根本下不去手,只能流泪道:「莫非真是魇着了。」
海瑞的目光却一片清明道:「娘,我都快五十岁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您不要艹心了。」
「你就是六十了,也不能忘记娘当年教你的,」海老夫人垂泪道:「人要知恩图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