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把给皇帝修宫观的钱挤出来,徐阶如释重负的松口气,对众人道:「我会向皇上面陈此事,备述诸公对圣上的拳拳孝心,皇上一定会很欣慰的。」
众人点点头,心乱如麻道:『可除了皇帝之外人,没一个会欣慰的……』
虽然深居简出,但沉默的消息,还是比一般官员要灵通许多,内阁会议结束不久,他便知道了来年的预算方案。
当得知这个消息时,他正赤裸着上身,趴在床上让余寅给自己……拔火罐。余寅的手法不亚于真正的大夫,他将点燃的艾条在大青竹筒中烧灼,待火烧到最旺时,便准确的扣在沉默背上的穴位上,动作稳健而沉着,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
沉默享受着这种隐隐作痛,却又从心地舒服的感觉,眯着眼道:「你这手法,没有个十年八年,可练不出来。」
余寅呵呵一笑道:「学生从前穷困潦倒,住处也潮湿不堪,夫妻俩年纪轻轻就湿寒入体,又看不起大夫,只能互相拔罐刮痧,多年下来,也就熟能生巧了。」
沉默听了默默点头,突然问道:「从前年关不好过吧?」
「可不是么……」提起往事,余寅感慨万分道:「不是人人都盼着过年,对富裕人家,自然是开开心心过大年;对穷苦人家来说,却是年年难过的年关呀!回想过去,一年到头,奔于饥寒。合家老小望穿了眼,等的就是这几年能吃口荤腥,穿件新衣,可这点要求,对一个穷困潦倒的落魄书生来说,实在是太难了,每每只能愧对家小,一到年关就打怵啊。」
「确实是不容易。」沉默趴在床上,喃喃道:「当年我和我爹,也有过这么一段。」
「这还不是最难过的呢,」余寅叹息道:「有几年我分外背运、债务缠身,一到年尾债主就要上门追讨,为了避『年关』,只能小年不到就躲出去,留下妻儿在破屋烂墙中听债主骂声如雷,直至除夕夜尽才敢回家,那种滋味真是让我生不如死,那才叫年关难过呢。」
听了他讲过去的故事,沉默突然想到一人,不由笑道:「你这种老实人,还得多跟徐渭学学,当年他也是一屁股债,可就没有债主敢上门讨要,总能安生过年。」
「哦,文长先生有什么好法子?」余寅饶有兴趣道。
「他其实一开始也出去躲,年过得很不是滋味。后来一发狠,说来年我一定要在家安生过年,于是第二年,他写了副白底黑字的对联,提早贴在大门上,上联是:『容我过年是君子』;下联是『要逼债务乃小人』。横批是『来吧、刀子伺候』。」沉默嘿嘿笑道:「这法子效果特好,来讨债的看了,无不掉头就走,果然让他舒服的过了个年。」
余寅被逗得哈哈大笑,还没笑完,又听大人幽幽道:「你说我把这个方子,开给在京的清流官员,会不会大赚一笔?」
虽然沉默还是开玩笑的口气,但余寅这下笑不出来了,叹息一声道:「他们的曰子确实难过呀,那些实权衙门还好说,像国子监、翰林院、都察院这些清流衙门,全指着这点俸禄还债过年,这下看户部怎么跟他们交代。」
「怎么交代?」沉默活动一下身子道:「既然这么做了,就没打算和他们交代,不过京官们本来就憋着火,只怕这下火上浇油,惹出什么乱子来。」说着摇头苦笑道:「驻京十几万禁军,可都发十个月的饷,显然上面不想让军队乱起来,至于清流们,闹就闹吧,看来大人们觉着能担待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