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三一章 定风波 (上)

众人便一起恭维说:「幸得经略驾临,一切问题必然迎刃而解,乱兵必将慑伏待命。」

沉默见自己还没问责呢,这些人便先一推二五六,把自家摘得干干净净,心中当然十分不快,虽然没有发作,却坐在那里沉吟不语。

见经略大人不说话,众人只好劝闭了嘴,心下惴惴起来,但已经商量好了对策,该说的还是得说,徐鹏举便硬着头皮道:「现在除三五营未动之外,九大营均有哗变。俗话说『法不责众』,我认为要法外施恩,不能遍责。起始是乱兵胁众而起,继则露刃围府,逼索饷银,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把银子筹起来。」

沉默依然严颜不语,诸将终于不敢再乱说,包括徐鹏举在内,全都闭上了嘴。

半晌,他才移目徐鹏举道:「敢问公爷,南京的九卿各官,有无遭及祸乱?诸位部堂今安在,怎么不见在座?」

徐鹏举喉头颤抖几下,竟立时汗如雨下,嗫喏着说不出话来。下面的武将赶紧为他解围道:「当时事变发生后,南京九卿便齐聚兵部商议对策,谁知被乱军围了个正着,一个都没跑出来。」又赶紧开脱道:「不过兵部本身就有数百直属兵卒,足以拱卫衙门,保护诸位大人了!」

「所有的官员都在兵部?」沉默的声音冷意森然,从牙缝中蹦出一行字道:「钟鼓楼上的那些个穿官服的,难道是唱戏助兴的?」他的目光扫过众将,这些养尊处优的将军们终于坐不住,一个个噤若寒蝉的站起身来,只有徐鹏举还坐在那,却倍感局促不安。

外面戚继光已经帅兵将整个衙堂包围,他反握着宝剑站在衙门口,威风凛凛,状若天神一般。

沉默站起身来到了堂上,从一个个披盔戴甲的将军身边走过,长叹一声,话头却别到了爪哇国道:「我朝开国武将地位尊崇,但自土木堡之变后下降的厉害,便变成文尊武卑了,时至今曰,同级的武将见了文官要行礼,文官却对武将视若无物,甚至有个别狂妄之徒,对武将呼来喝去,视若奴婢……」见众将面露不忿之色,沉默知道自己把对了脉,便接着道:「这确实是大错特错,文官治国,武将安邦,本应是相辅相成,互相尊敬的,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真让人羞愧啊……」说着深深施礼道:「我不能代表所有文官,在这里,我只能代表我自己,向你们道歉了。」

众将虽然听得痛快,哪里敢受他的大礼,赶紧统统跪下,齐声道:「大人切莫折杀我等!」那起先说话的三品武将竟红着眼道:「今天能听到经略此番公道之言,末将真是无地自容……」「是啊,方才我们那些话,实在是太混帐了……」毕竟是武人,意气重了些,容易动感情,纷纷认起错来。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根本的问题并不在此,但在这个时候避重就轻,用一些更容易得到谅解的话题打动对方,从而建立同理心,其实效果也是很好的,且更容易达成,这是一种谈话的艺术。

「我在许多场合都宣扬过,文官武将是我大明的左右腿,哪根偏废了,都要摔那种爬不起来的大跟头。」沉默也动情道:「原先的错误,正在慢慢纠正,但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让所有人改变观念。」说着提高声调道:「但这需要大家共同努力……现在文官被围在高墙之内,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如果我们见死不救,那因为共同抗倭建立起的感情,可就要化为泡影了,从此文武视若仇寇,大家的曰子都会越来越难过……」

「大人不用说了。」众将嚷嚷道:「我们这就去劝那些畜生回营!」

「不急不急。」沉默知道一时激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与其让他们去而复返,跟自己说无能为力,还不如一次说清楚呢。他便笑着招呼众将坐下,转而和颜悦色的对徐鹏举道:「公爷说的是,只有架起锅子煮白米,不能架起锅子讲道理。」

徐鹏举亲眼看着沉默将下面那些难缠家伙的态度,像烙饼一样翻了个个,惊得半张着嘴巴,心中的钦佩之情,那真是犹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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