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屋里,有军士端上热水白巾,请钦差大人洗漱,姚苌子接过那铜盆,吩咐道:「你们出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他俩的护卫便依命退下,将房门轻轻掩上。
屋里没了外人,沉默可以好好打量一下,自己多年未见的好兄弟了。只见他的面貌似乎没变,但整个人的气质却提高了一大截。站在那里如山岳耸峙,表情十分刚毅,目光沉着锐利,还蓄起了浓密整齐的唇须,完全是一派大将风度。
只有目光落在沉默身上时,露出的那种会心笑容,才能把他和当年那个总挂着憨厚笑容的高大少年联系起来。
在长子眼中,沉默何尝不是变化惊人呢?那个早慧而狡黠的少年,早已经气宇凝重,不怒自威了……他站在那里,即使是含而不露,一脸和蔼的笑,也会让你自惭形秽,不自觉的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这种气势,长子只在大帅身上感受过,其余哪怕是自家总戎,也没法给他这么强烈的感觉。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沉默除下官服,换上一身半旧的青布棉袍才不那么强烈,长子笑道:「天生就是当官的料啊,你一穿上官服,简直让我说话都不敢大声。」
沉默从他手中拿过毛巾,在温水中浸湿了,笑答道:「想不到你姚苌子,也有先敬衣冠后敬人的毛病。」
「那可不是。」长子摇头道:「你这一身官服,我穿上就像偷来的,你穿上却立刻让人忘了你的年纪,连大气都不敢喘。」
沉默将毛巾轻轻贴在面上,享受着那种被温润的感觉,笑道:「你这还好了,要是把你那身山文甲给我穿上的话,恐怕直接就压断气了。」长子有气功,哪怕屋里寒冷,也仅穿着单衣,显得十分健康健美,沉默这辈子是没法比了。
让他这一打岔,兄弟俩那因为太久没见,而生出的陌生感终于消灭了,互相拍打拍打,又变得热络起来。
洗漱完毕,两个人各钻一个被窝,脚对脚躺在床上,沉默突然笑道:「听沈京说,你的五姨太立功了?」
「是啊。」长子满脸自豪道:「老五争气啊,终于给我生出儿子了。」
「你真是冤枉四位嫂夫人了。」沉默笑道:「你整天出海在外,撒播的雨露太少了,所以地里的庄稼才不旺的。」
「唉,这个我也知道,」长子道:「可我爹着急啊,隔三岔五,便给我弄个女人,好多个我都没说过几句话……这要不是老五立功,我能打两桌马吊了。」
「齐人之福不好享吧?」要是以前,沉默早就羡慕上了,现在却同情起长子来。
「是啊。」长子也不瞒沉默,道:「人家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以前还不知道,后来娶了老三才知道,这些娘们的爱好就是吵架,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儿也能吵半天。我难得回趟家,一刻都不得安生,你说能不受影响吗?」说着苦笑道:「现在更惨了,家里有两台戏,整天文戏武戏滑稽戏,鸡飞狗跳知了叫,吓得我都不敢回去了。」一提到家里的境况,长子脸都绿了,连连摇头道:「反正我完成任务,我爹也不管我,还是睡军营清静。」
提起家里的糟心事儿,长子的沉稳形象毁坏殆尽,真成了『英雄气短』。他十分羡慕沉默道:「还是你明白啊,一直坚决不让家里凑一台戏……」
「好什么好……」在长子面前,沉默也不装了,说实话道:「都怪我当年太幼稚,把话说得太死,想要再添双筷子,又不能违背了誓言,结果弄得我好不纠结……」
「结果呢?」长子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