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二二章 绝命书 (上)

「我长这么大,还没碰到过有本事的人肯跟我说这么多呢。」小乞丐很认真道。

「呵呵,」沉默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有本事?」

「他们都说肖先生有本事,」小乞丐很自信道:「你比肖先生厉害,当然更有本事了。」

「哈哈哈……」沉默忍不住大笑起来。

小乞丐离开时,已经很晚了,沉默裹了裹身上的毛毯,感到有些疲倦。

铁柱凑过来,小声道:「那个姓肖的,几次想挑事儿。」

沉默微微颔首,压低声音道:「他认出我来了,这是他难得的报仇机会,不过那些蒙古人不愿惹事儿,他只能干着急。」这毕竟是在大明的土地上,除非有把握把自己这些人一网打尽,一个不漏,否则他们别想回到草原上了。

「那我们呢?」铁柱低声问道:「我们就这么放过他?」

「我还没想好……」沉默摇摇头,低声道:「况且现在也不是抓捕的好机会。」沉默早就盘算过了,这么恶劣的气候下,即使一发现这些人便去找援军,也不可能在明天赶到了;而且蒙古人的机动能力要远远强于明军,如果不是伏击的话,人再多都只有吃灰的份儿。

但沉默心里又确实痒痒,想要为边关的将士吃下这块肥肉:「让我再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说着,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见大人不想再说话,铁柱悄悄坐回自己的位置,小声安排卫士们上、下半夜轮班值守自不用提。

对方也有类似的安排,一阵搔动之后,大殿中重又陷入了安静,当然这次持续的时间,要长得多。

沉默当然不用值夜,只管睡他的觉就是,这毕竟不是房间了,没有温暖的被窝,到了下半夜,火堆不那么旺了,尽管裹着两条厚厚的毯子,他还是被冻了起来。

大殿里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交相呼应,甚至能压过外面的风声,对于有些神经衰弱的沉默来说,在这种又冷又吵的环境中,一旦醒来休想再入睡,索姓揉揉眼,从怀中掏出师傅的信,在幽幽闪动的火光中,那方正浩然的字体,更显得棱角分明:

『爱徒拙言如晤:吾作此书与汝永别,汝观此书时,吾师徒已阴阳两隔矣。』

『吾已五十有六,已到知命之年,早知无论帝王将相,皆是殊途同归,谁也逃不了化为黄土之曰,本当安然面对,不复多言。然恐世人不察吾衷,谓吾一生『沽名钓誉、邀取直名』,又有三五谏言不能达天听,故而作此书,为吾徒言之:

『观吾一生,实顽蔽不灵,触行多愆,然夙忝门素,得奉教于君子,耳濡目染,身体力行,总怀报效安民之心,不敢沽取虚名于己身。观吾一声,碌碌无为,建树全无,每每对镜自顾,见一白发老叟,方知壮志未酬、冯唐先老,便不禁潸然泪下,肝肠寸断。然吾自总发,至出仕二十余年,州闾乡党,见许愚慎,朝廷衣冠,谓无衅咎。平生所作惊世,无非上疏弹劾歼党矣,亦非刻意而为之,不过见遍地腥云、满街狼犬,乾坤倒悬,却无人敢言,偶一愤懑之举矣……』

『古人云『圣人一怒而安天下民』,汝师不过芥子,无圣人之能、更无圣人之德,亦绝无邀取直名之心,所言所行不过是『吾当说当为』矣,吾不能因天下人装聋作哑,便矣装聋作哑,吾乃圣人门徒,所秉承者,不过圣人教导,行吾当行之事,毁誉皆非吾意矣……」

看到这儿,沉默的眼前模糊了,心酸愤懑的感觉充溢着他的心胸,在展开这封信前,一路上他设想过好几种师傅可能说的话,有可能是谆谆教导;有可能是慷慨陈词;有可能是指点江山等等……就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篇满带着委屈和痛苦的自白书。

在他的印象中,老师是私塾中严厉苛刻的老学究,是码头边潇洒作别的真名士,是朝堂上与歼党势不两立的强项令,是刑场上慷慨赴死的铁汉子……但无论哪种,老师的形象都是腰杆挺直,面上带着轻蔑倔强的表情,这一点从未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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