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三章 我的蹄筋我做主

又让礼部尚书严讷上呈《南狩注》,对一应供给、礼仪、护卫进行详细规定,各项采买耗费,折银又是十万两。换言之,皇上这一趟,最少也得花去五十万两银子,这还不算地方上的花销。

这次嘉靖倒是见他们了,但他已经走火入魔,非去不行了,竟对徐阶和三位尚书道:「带那么多扈从干什么?朕不带仪仗,光带几百个护卫就行了……」

众人大汗,小声道:「天子只有逃难的时候,才可以不带仪仗……」

「这个……」嘉靖被噎得够呛,怒道:「《虞书》有言:『五载天子一巡狩。』《周书》又言:『六年王乃时巡。』孟轲氏亦曰:『天子适诸侯曰巡狩。』朕都二十多年没出门了,比起人家上古先王的五六年一巡来,已经倦怠多了!」

皇帝一擡出圣人来,几位大人有些词穷,还是方钝倚老卖老,不怕顶撞皇帝,道:「皇上您说的不错,但那都是夏周古法,我太祖皇帝曾有言:『天子不可轻出』,就是因为知道天子巡狩之典,犹如井田、封建之不可复也!于是设御史以代之,考官方之贪廉,稽时政之得失;而后归命天子,百职寅恭而趋,九重垂拱而理!皇祖之制,诚百世不易之法也!」

「是啊,皇上,」严讷也劝道:「《虞书》又曰:『无怠无荒,四夷来王。』则知人主一念之敬肆,即中外向背之机矣。是以夏后太康盘游无度,卒召后羿之祸,《五子之歌》,可为永鉴!」

「越说越不像话了!」出声呵斥严讷的,却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而是一直在边上默不作声的大学士袁炜,他一脸义愤道:「我承认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却忘了陛下的皇考皇妣并不是长眠于昌平,而是在遥远的钟祥!」说着动情道:「我大明以孝道治天下,身为天子,更当以身作则!之前的皇陵都在昌平,所以以前的皇燕京可以随时拜祭,孝道无亏。但陛下至诚至孝,却二十年未拜亲恩,蒙受不孝之名,不就是怕劳民伤财吗?现在陛下只是想再去显陵一次,拜祭一下献皇帝、章圣皇太后,这要求过分吗?」

众人谁敢点头,只好全都摇头,袁炜遂高声道:「天地之间孝最大!我等身为人臣,当鼎力支持皇上尽孝才对,不该在耗费的银钱上锱铢必究!百官一时受人蒙蔽、群情汹汹,我等自当向百官解说分明、澄清视听,而不是在这里埋怨皇上!」说着双手一拱道:「微臣听闻皇上南巡,激动地不能自已,用五天时间草拟出皇帝拜祭仪礼二十二篇,皇帝巡幸仪礼二十一篇,为南巡以及拜祭礼仪作了尽可能细致的设计和安排,请皇上御览。」

嘉靖大喜,命赐袁炜大红罗五彩飞鱼服一件,彩织方袋、银瓢、刀箸各一,并对徐阶等人道:「向袁爱卿学着点,为朕分忧不是挂在嘴上,是要记在心里、落实在行动上的!」说着又别有含义道:「谁都喜欢部下跟自己一条心,朕也不例外。」

徐阶等人凛然,知道事情至此,多说有害无益,只好无奈的告退了。

见徐阶等人一出来,候在宫门外的官员呼啦一声围上来,七嘴八舌问道:「阁老,怎么样?」「皇上改主意了吗?」

徐阶疲惫的摇摇头,缓缓道:「老父和诸位大人已经尽力了,这件事情已然如此,诸位就不要多言语了……」

听了他这话,众人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都道:「阁老,不能让皇上一意孤行啊,不然这一年来的大好局面,付诸东流不说,万一出什么意外,我大明可经不起这份动荡啊!」

「唉,」徐阶摇摇头,只能把话说得更直白道:「不是屈从,老夫侍奉皇上近二十年,对皇上的姓格还算了解一二,你越是对着干,他就越是强硬,大家若不想『哭门事件』重演,就打消跟皇上对抗的念头,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能让皇上回心转意……」又叹口气道:「要是没有的话,那就想办法把坏处降到最低吧。」

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显然是没发理论下去了,众官员只能先行告退。但徐阶很清楚,这件事不真正的解决,早晚还要出乱子。望着离自己而去的官员,再看看身后紧闭的宫门,此时此刻,徐阶又有些理解严嵩了——当你当上首辅,官员们把你看成是皇帝的代言人,皇帝把你看成是官员的大头领,结果就是两头都不讨好,这夹板气的滋味,真的只有尝过了才能体会。

回去后,徐阶便找来了张居正等一干心腹,甚至把沉默也叫来了,给他们交代任务——分头去劝说那些官员,让他们不要再生事了。

出来时,张居正故意落在后面,问沉默道:「你那天说,这事儿不能说太细,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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