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一年除夕,爆竹声声辞旧岁。
裕王府中张灯结彩,礼花绽放,宫人们一片欢声笑语,上至孟冲、冯保这样平素互看不顺眼的大太监,下至一般的太监宫女,脸上都挂着或是矜持,或是灿烂的笑容,总之一句话,大伙儿今儿个真呀真高兴。
下人们高兴,无怪乎因为过年发了双倍的赏钱银子,还有三天的假期,这可是裕王开府十年来,从没有过的好事儿;孟冲冯保们更有高兴的理由——现在的形势一片大好,只要王爷能生出世子来,皇位就八九不离十了;王爷威武,已经有三个大肚子的妃子了,就不信三个里还没一个带把的?到时候他们这些靠边站的王府太监,可要鸡犬升天喽,起码能当上实权衙门的总管,就算入司礼监不是梦啊。
但在王府花厅中,却是一片肃穆。本来裕王将老师们请来共度春节,大伙儿难得心情放松,也全都兴致颇高,还行酒令、对对子、猜灯谜,玩得不亦乐乎。但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这种欢乐气氛戛然而止,几位师傅面面相觑,让拿着个骰子在那摇的裕王大感拘束。
他怏怏的搁下骰子,小声问道:「师傅们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下都不说话了?」
几人互相看看,还是由高拱开口道:「王爷,皇上南巡这件事,非同小可啊。」
「父皇只是静极思动吧?」裕王却很理解嘉靖道:「打我记事儿起,父皇便一直没出过京城,肯定闷坏了……」顿一顿,小声道:「当然,我也没出过京。」
高拱等人闻言大汗,不知这位王爷整天都在想什么,只好把他排除在讨论圈子之外。
「怎么好好的,突然要南巡了呢?」陈以勤一脸不解道:「这件事好生奇怪。」说着望向沉默道:「沈超人,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自从祥瑞麒麟事件后,陈以勤心里便服了沉默,但嘴上总是习惯姓的带些挑衅。
「知道的情况太少,」沉默摇摇头道:「一时还没法判断。」便看看张居正道:「太岳兄,你的直觉最厉害,不妨替大家猜猜看?」
「我觉着,跟皇上前段时间征集方术法书有些关系……」张居正缓缓道:「听说最后一个叫熊显的方士,用花言巧语迷惑了帝心,弄不好就是这个人撺掇的。」有个首相老师就是好,猜什么都很准。
「对对对,」陈以勤恍然道:「我也听说了,那方士说自己是叔羡转世,而皇上是帝喾转世,结果龙颜大悦,才直接封他为三品衔的护国元师。」
「这不胡扯吗?」高拱皱眉道:「什么帝喾、叔羡,都是死了几千年的人了,魂都成灰了,鬼才相信哩!」
「皇上一定会相信的。」沉默这才出言道:「让大伙儿这么一说,我觉着这回南巡已成定局了。」
「什么?」众人愕然道:「百官还没劝谏呢,你这么早就下断言?」
「对我们来说,这是刚知道的消息,」沉默道:「可对皇上来说,却是早已经深思熟虑,才会放风出来让我们知道的。」顿一顿,他低声道:「你们想想,那可是五帝之一的帝喾啊!太岳兄,单从这一点上,那熊显可胜过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