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比去年还多二十万两?」嘉靖帝倏然睁开眼睛道。
「主子圣明。」李芳轻声道。
「那为什么只收到一百万两?」嘉靖声音转冷道:「朕的那一百五十万两都到哪里去了?」
李芳轻声道:「回主子,是因为有接近一半的贸易没有计税。」
「哪里的歼商这么大胆子,敢偷朕的税?」嘉靖的面色已经很难看了。
「跟商人们没关系,他们也没有那个胆量。」李芳赶忙道:「是巡抚衙门出了问题,主子您听……」便念道:「五月,巡抚衙门以为前线筹措军资之名,命市舶司将茶两万斤、瓷器五万件、丝绸三万匹,以平价转入巡抚衙门;次月,又下令将茶四万斤、瓷器八万件、丝绸六万匹平价转入巡抚衙门,但遭抵制商号罢市抵制,后作罢。」
「然后呢?」嘉靖重新闭上眼睛。
「后来鄢中丞怕引起众怒,便答应不再低价收购。」李芳轻声道:「此类事件便再没发生过,但从那以后,市舶司的税收便直线下降,不足原先的一半了,据说是鄢中丞私下下令,只要缴给巡抚衙门原先税金的七成,便可放行出关,商人们自然乐得节省,谁还去市舶司交税?」
「怕引起商人们的众怒,不敢坑他们,就来坑朕吗?」嘉靖终于忍不住爆发道:「谁借他的胆子,连朕都不放在眼里?!」说着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李芳赶紧给嘉靖抚背,又让人上了燕窝,给皇帝压一压。
一阵折腾后,嘉靖才缓过劲来,嘶声对边上立着的陈洪道:「抓人!抓人!」
陈洪却轻声道:「回主子,鄢懋卿已经跟着箱子回来了,一直在朝房候见。」
嘉靖一愣道:「谁让他回来的?」
陈洪硬着头皮答道:「他是三品的封疆,按例有进京面圣的权力。」
嘉靖沉默半晌,厌恶的挥挥手道:「把这些烂帐拿给他看,看看这位三品封疆怎么说?!」
陈洪轻声道:「是。」便将李芳搁在小机上的托盘端起来,弓着身子出去了。
直到出了玉熙宫,陈洪才直起身子,往西苑禁门外的朝房走去。
西苑禁门的朝房,是为百官等候觐见皇帝所设,低矮逼仄,通风也不好,鄢懋卿在京为官几十年,不知来过多少次,几乎每次都会抱怨连篇,但今天他没有,他甚至满怀感情的望着这里的一桌一椅,一砖一墙,他几近贪婪的想将这里的一切记住,因为今天注定是他此生,最后一次有资格进到这里了。
对于林润弹劾自己,他其实是知道的,但按照以往的经验,有干爹和把兄弟给兜着呢,雷声再大,也不会有事的。所以他一点都没放在心上,该喝酒喝酒,该捞钱捞钱,啥都都没耽误。
但是严世藩的一封信,把他从美梦中惊醒了——严世藩告诉他,这次不能为他说话,因为他们父子俩也是一身的搔,要是帮他开脱,只会越描越黑,甚至起反作用。总之一句话,这次的靠山指望不上了!
鄢懋卿这才知道自己跑不掉了,惊慌失措之后,最后还是按照严世蕃的命令,主动进京请罪,把所有罪责都担起来,保住严家父子……他不是蠢物,知道只要严阁老没倒,自己纵使下野也不过是暂时的,早晚可以起复,所以无路如何,都不能牵连到严家父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