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跟着李贽一路走来,只见低矮的房屋鳞次栉比,大街上满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比起当年他第一次进京的时候,外城已经显得正规了许多,显然那道城墙安定人心的作用,要远超过其实际的防守意义。
跟着李贽从大街上拐过几条胡同,便到了设在一户人家院里的私塾中。到了地头一看,李贽显然是太谦虚了,满满一屋子学生都在那翘首以盼,显然生意还是蛮好的。
李贽也有些意外,道:「怎么这么多人?」
便有学生道:「他们是我们学里的同窗,听说先生能押中试题,又特能侃,所以都想来跟着听听。」北方人就是实在,也不知道说的委婉点。
李贽呵呵一笑道:「那就听吧。」再看沉默时,见他已经悄无声的坐在最后一排,看来真是要像模像样的听课了,只好不再管他,清清嗓子开始上课了。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记着有沉默听课,还一直收着讲,只是讲一些考点,以及今年的命题趋势之类,虽然专业,却很枯燥,让沉默有种回到当年,参加考研辅导班的感觉,昏沉沉快要睡着了。
但讲了小半个时辰,李贽渐渐进入了状态,早忘了沉默是哪根葱,言语间开始恣意激扬起来。下面有个新来的生员问他:「我们先生说,学问一道,考得全是苦功夫、死功夫,来不得半点侥幸,李先生这样取巧真的有用吗?」
「真是个听老师话的好孩子。」李贽其实跟沉默差不多大,比在座的一半秀都要小,此刻却老气横秋的教训那明显比他大不少的生员道:「当年我也跟你一样傻……对了,你考中秀才时年庚多少?」
「三十有二……」那生员有些脸红道,这个年纪对生员来说,确实有些超龄了。
「那太巧了。」李贽促狭的笑道:「我正好是你的一半。」那生员的脸更红了,低下头听李贽继续道:「不是我自夸,当年本人小时候,也是有神童之名的,又还算用功,文章写得人见人夸,所以才十六岁就中了秀才。」说着叹口气道:「但之后不知道怎么了,我的文章就是入不了考官的法眼,连续两次秋闱都落了榜。」
这屋子里在座的,得有一半有过秋闱落榜的京里,闻言心有戚戚,均觉感同身受,便听李老师感情真挚道:「为此我也曾苦闷过,彷徨过……而且连考几次失败后,我感觉越发没了心得,天天头悬梁、锥刺股,琢磨来琢磨去,也学不出个所以然,甚至一度准备放弃了。」
众生员已经完全建立起了同理心,几乎是齐声问道:「后来呢?后来是怎么考中的?」
「后来呀,后来我就顿悟了。」李贽把垂到前胸的皂条撩到脑后,一脸得意的笑道:「当时我就想,反正好好写文章也没人赏识,再说那些有眼无珠的考官,也不可能看尽天下文章,如果我要是把命题的规律摸清楚,猜到考官都会出什么题,再找些前人范文背一背,不就万事大吉了?」
「后来呢?」大家一起问道。
「后来我就在海边背了整整一年的范文,将五百篇文章背了下来。」李贽道:「然后去参加乡试,拿到考题一看,押中了!这道题是我背过的,于是乎,细细研墨,慢慢提笔,优哉游哉的写下来,大热天一滴汗都没出。然后等放榜那天,果然高中。」
众考生一起发出羡慕的『啧啧』声,均觉李老师有够狗屎运。
李贽却笑道:「如果仅我一人用这种法子考中,那你们可以算我侥幸,但我已经教了两届学生,但凡认真听话照着做的,没有不中的;而且不仅我老家福建,就连临近的浙江、江西,近两届乡试的考题,也全被我押中了。」
此言一出,立刻镇住场面,考生们心中的侥幸之火登时熊熊燃起,但转念一想,却又有些丧气道:「现在离大比,不到两个月时间,就是杀了我们,也背不出五百篇程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