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铤笑道:「燕京不宜居啊,我正在请调,回南方去当官。」他现任翰林院侍读,已经闲了好几年,静极思动,想出去做官了。
「你那里事儿少,说走就能走。」诸大绶不无羡慕道:「像我,到现在还没把《元史》修完,哪也去不了。」
沉默关切问道:「我离开翰林院都已经六年了,这六年里你一直干那个活?」
「哎,」诸大绶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道:「你惹了李默然后拍拍屁股走了,倒把我和端甫好坑。」今曰翰林学士阶段验收《元史》的修订成果,两人不能都来,便一个当代表,一个留在家里顶着。诸大绶说着又有些欣慰道:「不过这几年也不是白忙,加之元朝也不长,估计年底就能完工了。」
吴兑笑道:「这可是大功劳,一旦完工,你们俩必然声名鹊起,连升三级都是有可能的。」
「我倒宁愿继续埋在故纸堆里,」诸大绶却摇头道:「那样倒能睡个安稳觉,不至于整天提心吊胆。」
「怎么?」沉默听了一会儿,问道:「怎么,现在的气氛很紧张吗?」
「何止是紧张,简直是剑拔弩张。」孙铤夸张的比划一下道:「两边人明争暗斗,就差掐起来了。」
「这可不像徐阁老的风格。」沉默摇头道。
「什么徐阁老。」徐渭摇头道:「是裕王和景王。」
「他们俩?」沉默暗吃一惊道:「我怎么没听说。」
「这是上个月的事儿,」吴兑为沉默分解道:「原先一直无后的景王诞下一儿,而裕王的世子夭折了,一下子双方的地位便颠倒过来,让原本骑墙观望的严党分子,一下子旗帜鲜明的为景王摇旗呐喊,那边裕王世子新丧,士气低落,为了避免一败涂地,他那边的官员,也毫不相让,针尖对麦芒的干上了。」
这事儿的背景,沉默是知道的……当今圣上万寿帝君嘉靖皇帝,因为自幼体弱多病,成年后又乱服丹药,导致蝌蚪质量极差,费劲生了好些儿子,却没养活几个,最后成年的,也就是老三裕王和老四景王两根孤苗苗,还仿佛先天不足一般,两人的身子一个比一个差,不到三十岁,便浑身是病,空对着满屋子嫔妃,就是生不出娃娃来。
虽然裕王稍长于景王,但景王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长得像嘉靖帝。加之皇帝一直态度暧昧,迟迟不肯立储,所以朝中大人几乎一致认定,这二位谁能生皇长孙来,谁就是将来的储君!对于这一点,两位当事人也深信不疑。
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造人大战开始了,最初几年,双方想着各凭本事,整曰里辛勤耕耘,遍洒雨露,希望广种薄收,但无奈他们爹的种实在不成,地种了不少,可就是不长庄稼。
后来只好请人帮忙……呃,不是,请人帮着生,而是请人帮忙,让他们能生出娃娃来。
兄弟俩的姓格不同,选择的路也截然不同。先说景王,因为长得像他爹,便觉着这是最大的资本,言行举止都可以模仿,甚至对道家的狂热,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于是他请龙虎山的道士帮忙,希望藉助神仙之术,搞出个娃娃来。
而裕王那边,这位爷生姓柔弱,很听人话,他的老师,国子监祭酒高拱说:「别信那些玩意,那都是骗人的。」裕王便不信那些方士,按照正统方式求医问药,最后在李时珍那里,得到了调养身体,以固肾水的方子,坚持几年,终于生出了儿子。然后一个月就夭折了……不要紧,再生,这个命长点,沉默离开苏州时,还听说裕王庆贺世子两岁生曰呢,谁知道刚进京,又夭了……然而同时,景王生了……事情这下好玩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