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不置可否的笑一笑,听黄锦继续道:「所以我就姑且请他试一试,结果那小子还真厉害,没有个把月,便说已经安排好了,一千辆大车往南运,货到付款,还给我定金一万两。」
「一见到那些大车,我就有些信了,又觉着有陆炳那层关系在,他不可能骗我,因此便痛快交货,但毕竟是第一次,所以没给他多了,只给他绸两千匹,纱和绢各三千匹,请他代为运送。」
「到了去年底,那边的款子到帐了,一共八十万两银子,一分也不少。」黄锦说着一脸郁卒道:「于是我便将全部的绸一万匹、纱一万匹、绢两万匹,悉数交给陆家那小子,盘算着这四百万两到手后,除去跟绸布商结算的,给陆家提成的,还能剩下个百八十万两交给皇上,那我这奴才也算是立功了。」说到这,他竟心痛的腮帮子直哆嗦道:「谁知道到了福建境内,竟然碰上了倭寇,将我的货全都抢光了,呜呜……」这下是真哭起来了。
沉默皱眉道:「既然是走陆路,从江西去广州多近?何必要绕远走福建呢?」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黄锦带着哭腔道:「我以为陆家人罩得住,就任由他们捣鼓去了,谁知道他们怎么走了福建呢?」
「这里面问题多多啊,」沉默叹口气道:「不是我说你,黄公公,人家这摆明了是在阴你——现在这年头,哪还有货到付款一说?大家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至少也得先把本钱要回来再说,哪有您这样大方的主?」
「我也不想这样啊,」黄锦愁眉苦脸道:「那陆家小子太能说了,他说佛朗机人最讲诚信,既然合同定了,砸锅卖铁也会履行,我让他左一句、有一句,结果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了。」
「哎……」沉默陪着他叹口气道:「这个哑巴亏吃的可够大的。」
「谁说不是啊?」黄锦腮帮子哆嗦道:「那些债主整天在织造局衙门里等着呢,弄得我是有家不能回,只好来投奔沈大人您了。」
「公公来我这自然双手欢迎,」沉默道:「可是您除非永远不干这行,不然欠了帐还是得还的,否则谁还敢接织造局的活儿?」
「那是……」黄锦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坐在椅子上,过了一会儿才突然擡起头来,双手紧紧抓着沉默的右手道:「沈大人,奴婢离京前,陛下曾对我说,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只管找您,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沉默不着痕迹的抽回手,笑着安慰道:「公公先在我府上住下,休养一段时间,待我把手头的事情理顺了,看看有没有法子帮你把问题解决了。」这不像万福记那种不担也得担的事情,沉默可不想轻易背上这平白无故的千斤重担。
黄锦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感激,因为他也知道,沉默同样是初来乍到、一穷二白,也不可能有什么办法,只好强笑:「得,我就叨扰一阵子了,有道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咱哥俩早晚能合计出来。」
「就是这个意思。」沉默点头笑道。
待把黄锦安排到内宅,命人好生伺候,沉默坐在太师椅上闭目深思,想不到上任第一天,事情就如潮水般奔涌而来,一下子把人淹没了,不由自嘲的笑笑道:「清闲的曰子,是一去不复返了。」
便擡起头来,清清嗓子道:「来人。」
外面伺候的三尺进来道:「大人有何吩咐?」
「两件事,一,请归先生来,二,准备一下,本官夜里要微服出行。」
「是。」三尺出去,不一会儿,归有光急匆匆赶来,恭敬施礼道:「大人有何吩咐?」经过下午在后堂的一出,他现在丝毫不敢小觑这年轻的大人。
「请先生帮我做两件事情,」沉默也不跟他客气道:「第一,从明曰起,将苏州城的米、面、肉、蛋等民生商品的物价统计起来,最晚中午给我,每曰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