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沉默赞道:「有道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我们虽然不如俞大猷、戚继光这些将军风光,但功劳一点不比他们小。」
沈京终于开心道:「你放心,没事了,我会好好干的!」
「好样的!」沉默笑道:「我今天就启程去苏州了。」
「哪有正月里上任的?」沈京笑道:「你糊涂了吧?」惯例,新官上任要避开正月,五月,九月三个月份。因为按阴阳五行的说法,这三个月属火,官员虽然为一方守牧,归根结底乃是皇帝的臣子,而『臣』字古音读『商』,商属金,而火又克金。所以要避开这三个月。
当然这种故弄玄虚,往往是为了隐藏真实的龌龊——实际上这几个月是收税的好时候,新任官得让离任官捞上最后一把,仅此而已。
沉默在官场混了多年,对这些陋习自然心知肚明,道:「我不先不带排场,就带着几个人微服去苏州,这样才能更好的摸清状况……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么。」
见他去意已决,沈京不舍道:「不再住两天了?」
「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沉默戏谑笑笑,见沈京一脸郁闷,这才正经道:「不开玩笑了。我今年有二百万两银子的任务,可万事还没有开头,一想起来就头沉,还不赶紧去摸摸情况,看看该怎么干。」
「部堂不是说你已经成竹在胸了吗?」沈京吃惊道。
「我那是纸上谈兵,想要落在实处,还有很多路要走。」沉默摇摇头,定定望着自己的兄弟道:「前路坎坷,我们都好自为之吧!」
「好自为之!」沈京向他一抱拳道:「马到成功。」
从沈京那里出来时,沉默就没穿那身惹眼的官服,而是头戴书生方巾,身穿宝蓝棉袍,脚踏黑面粉底棉靴,恢复了书生本色,没有了官服的束缚,也没有了前呼后拥的,竟仿佛出了笼的小鸟一般轻快。
铁柱和三尺扮作他的跟班,背着行囊跟在后面,其余的侍卫则扮作一伙走镖的,『恰巧』与他们三个同路。
杭州到苏州相距近六百里,着实不算近,这样的距离坐船最合适,沉默他们起先也是乘船的,但他想亲眼看看自己的辖区,所以到了吴江之后,便下船改走陆路……他所辖的苏州府,隶属于南直隶,东至海岸,东南至松江府,南至浙江嘉兴府,西南至浙江湖州府,西北至南直隶常州府,北过江至南直隶扬州府。自府城至南京五百六十里,至京师二千九百五十里。下辖吴县、长洲县、常熟县、吴江县、昆山县、嘉定县和太仓州六县一州,其中吴县与长洲县是附郭县……就像会稽与山阴一样,同在府城之中。其余各县皆在府城东北,只有吴江县在南面,所以沉默从杭州踏足本府,第一个进入的便是吴江。
一路上走马观花,就把让感到无比震撼。在沉默的印象中,从宋代开始,便有『苏常熟、天下足』的说法,不管是苏州还是常熟,都在他的辖区内,所以他一直觉着,身为国家粮仓的苏州府,应该处处是稻田才对,但只见城内乡下,山上田中,都是大片的桑树种植。甚至于田间地头,也见缝插针种着桑,其种植面积要远远多于稻麦等粮食作物的种植。
怪不得现在都说『湖广熟,天下足』呢,沉默不由感叹道:『原来苏州已经不大种粮食,该玩经济作物了。』这桑树既不能吃,又不能穿,吴中百姓却狂热的种植,肯定是有利可图的。沉默不由暗叹道:『素来听说倭寇打劫时,喜欢生丝胜过金银,看来这种东西,确实是大有市场啊。』
这是当然了,他只见仅仅一个吴江县城内,便有工场三十多家,甚至普通百姓也是基本上有几个女子,便有几台织机。至于男人们,都去大户开的缫丝场、丝织场去干活了。沉默问其原因,据说一方面因为工场不收女子,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小户人家受限于生丝数量,有几台织机也就足够了,用不着男人们在家里。
沉默确实被震惊了,反复对自己说:『这就是传说中的资本主义萌芽吧?』我能呵护它长起来吗?还是无法改变它始终长不大的命运呢?
一路往北,看到一幕幕令他难以忘怀的场景,沉默心中的责任感在一点点加重——如果说一直以来,他都在苦苦寻找一条改变历史的道路,那现在,他终于站在那扇门前,真切的感受到了一种新兴的力量在勃发,虽然难以预料前途之凶险,但最底限度,他看到了希望,找到了方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