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家人唯一的收入来源,便是县学发的廪米,每月六斗。按说省着点,勉强也能凑合,但『半大小子,饿死老子』,沉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食量比他爹还大,这点粳米哪能足够?沈秀才只得去粮铺换成最差的籼米,这样可以得到九斗。沉默再去乡间挖些野菜、捉些泥鳅回来,这才能刚刚对付两人的膳食。
俗话说祸不单行,一点也不假,几天前沉默去山上挖野菜,竟然被条受惊的毒蛇给咬了小腿,被同去的哥儿几个送回来时,已经是满脸黑气,眼看就要不行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沉默就不知道了。当他悠悠醒来,便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间阁楼之中。虽然檩柱屋顶间挂满了蜘蛛落网,空气中还弥散着一股腐朽酸臭的味道,却比那透风漏雨、阴暗潮湿的草棚子要强很多。
正望着一只努力吐丝的蜘蛛出神,沉默听……父亲道:「好了好了,潮生吃药了。」便被扶了起来。他上身靠在枕头上,端量着今后称之为父的男人,只见他须发蓬乱,脸色青白,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嘴角似乎有些青淤,颧骨上亦有些新鲜的伤痕。身上的长袍也是又脏又破,仿佛跟人衅过架,还不出意料输了的样子。
见沉默睁眼看自己,沈贺的双目中满是兴奋和喜悦,激动道:「得好生谢谢殷家小姐,若没得她出手相救,咱爷俩就得阴阳永隔了……」说着便眼圈一红,啪嗒啪嗒掉下泪来。
看到他哭,沉默的鼻头也有些发酸,想要开口安慰一下,喉咙却仿佛加了塞子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沈贺赶紧擦擦泪道:「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见沉默看向药碗,沈贺不好意思道:「险些忘记了。」便端起碗来,舀一勺褐色的汤药,先在嘴边吹几下,再小心的搁到他嘴边。
沉默皱着眉头轻啜一口,却没有想像中那么苦涩,反倒有些苦中带甜。见他眉头舒缓下来,沈贺高兴道:「你从小不爱吃药,我买了些杏花蜜掺进去,大夫说有助于你复原的。」便伺候着他将一碗药喝下去。
用毛巾给沉默擦擦嘴,再把他重新放躺,沈贺很有成就感的长舒口气,仿佛做完一件大事一般。这才直起身,将空药碗和破碗搁到桌上,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疲惫的弯下腰,重重喘一口粗气。
沉默见他盛满一碗开水,从破碗中捻起三粒青黄色的蚕豆,稍一犹豫,又将手一抖,将其中两粒落回碗中,仅余下一颗捏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