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墙壁上地面上,到处都是看不懂的涂鸦。
以及满墙用干枯的血迹写下的。
我是谁。
我是谁。
「因为这是事实,医生。」六号病人死气沉沉地道。
庄博世笑着:「但我看到你的内脏都还在你的身体之中。」
「这只是假象,是一个幻境。」六号病人脸色平静:「可能说是梦境更加准确,你也应该陷入了梦境了吧。」
庄博世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这还是第一个发现自己处于梦境的病人。
「既然发现处于梦境,为什幺还不醒来呢?」庄博世道。
「因为这个梦境,比真实的世界还要真,我分不清,真不的分不清。」六号病人苦恼道。
「我已经尽力按照他的要求做了,不然,会越来越丧失自我,变得不像我自己。」
庄博世收回目光,听他这样说,便问:「他?」
「整个医院,除了病人,只有他。」六号病人沉声道:「你应该已经见过他了。」
他是在说那个护士长?
不,庄博世意识到,「他」很有可能是规则中那个并不存在自称是院长的男人。
「为什幺整个医院除了你们,就只有护士长了?」庄博世说道。
「这次她是护士长吗……」六号病人自言自语。
庄博世眉头一挑追问道:「什幺意思?」
六号病人沉默了片刻。
他叹息道:「你相信我是精神病人吗?」
庄博世没有回答。
六号病人继续道:「应该是相信的吧,人类擅长先入为主,首先接收到的信息,会得到更多的信任。」
「她跟你说,我是病人,可在你看来,谁更可疑?」六号病人忽然擡头看向他。
护士长很有问题,庄博世除非很刻意去回忆,不然无法描述出那张脸。
要知道他可是金丹期的四阶,换成郑咤,说不定就像只卷毛狒狒一样大脑宕机了。
「我不管他是谁,等会反正要见一次。」
庄博世平静地道:「我现在对你比较感兴趣,你想让我帮你逃离这家医院吗?」
「逃离?」那个男人苦恼地道。
「逃不走的。」
他站起身来走到墙边上。
用手指开始刮起墙灰。
被刮开的墙灰下面,竟然是血。
已经凝固的血液全部藏在新粉刷的墙灰之下。
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怪味,随着抠下的地方,渐渐出现一个轮廓。
而那轮廓的样子。
分明是一张人脸。
是六号病人的脸,惊骇,绝望,恐惧。
「你看啊,医生。」
六号病人转过头,面无表情直直地看着庄博世。
「医院的墙壁里,嵌满着我的尸体。」
「我每逃走一次,他就把我杀死后砌进墙里。」
「第二天,我就会从预诊室里清醒过来,再次被分配到一个病房。」
「每死亡一次,我就会失去一部分自我,也陷入越深。」
「最后,甚至连自己名字都忘记了。」
庄博世没一点意外:「我早就看见了。」
「我以为,这是某个精神病艺术大师的独特风格,所以也没有太在意。」
「而且,你也不错,居然逃走了十三次。」
墙壁里面,砌了十三具六号病人的尸体。
庄博世联想到了规则怪谈的十三条规则。
这其中的联系很微妙。
很有可能,眼前的这个病人,就是摸索写出十三条规则的人。
一条命试出一条规则,某种意义上也是个狠人啊。
而且这规则显然是给他自己看的,因为每一次死亡都会失去一部分记忆。
六号病人显然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他有些遗憾地道:「有足足十三次了吗。」
「可惜我记不得了。」
漆黑深邃的瞳孔里有些悲伤,他认真地看着庄博世:「这个世界,因他而存在。」
「医院,就是世界中心。」
「我逃不掉,在这场医生与病人的游戏里,我永远只是一个精神病人。」
「那幺问题来了,你现在到底是个人,还是跟被砌在墙里的东西一样,半人半鬼呢?」庄博世好奇地问道。
六号病人眼神暗淡下去,像是突然变成了一具尸体。
「医生,你觉得我是人?」
「还是鬼?」
「怎幺变成你问我问题了。」庄博世笑了笑。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六号病人。」
铛!铛!铛!
六号病人张开嘴,刚要说话,听到钟声响起面色大变。
他将手指放在嘴唇中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很快……
庄博世听到外面的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
他看了一眼时钟。
十点三十。
距离护士长规定的结束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了。
距离规则中规定的熄灯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所以,现在来检查的,应该就是那传说中医院保安了。
「不要打开门!」六号病人刚想提醒,却看到庄博世已经把门打开了。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熄灯,只剩下走廊里的安全提示还亮着幽幽的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