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瀚哑然失笑,明末海内三大儒、关学宗师李颙,这个时空居然还搞数学研究。
赵瀚问道:「你所学颇多,觉得哪门学问最为要紧?」
李颙答道:「最要紧的是人,而非哪门学问。万般学问,归结起来只十四个字:明道存心以为体,经世宰物以为用。天下学者,若不能明道存心,便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于国于民并无甚益处。如果只是明道存心,却不知道学以致用,不懂得各类杂学实学,那就变成了假道学先生。」
「此言有理。」赵瀚极为满意。
历史上,顾炎武和李颙曾反复辩论学问。李颙明确的提出,要把格物致知的对象,扩展到「礼乐兵刑、赋役农屯」,甚至扩展到「泰西水法」等实学。
他当时因为名气太大,被满清的陕西总督请去关中书院做主讲。李颙虽然接受了邀请,但不穿官府给的衣帽,只穿一身布衣去讲课。
讲学三月,就被陕西总督举荐做官,李颙前后八次予以拒绝。此事惊动礼部,派专员登门拜访,催促其赶紧赴京做官。李颙装病卧床,竟被连人带床擡往西安。行至大雁塔时,他夺刀自杀,被官员给拦住,只能将他放回老家。
李颙继续兜售自己的理念:「天下治乱,在于人心之邪正。人心之邪正,在于学术之明晦。学术之明晦,在于当世之好恶。大明之亡,除了土地兼并,也亡于八股取士,亡于人人逐利也!」
「继续说。」赵瀚不置可否。
李颙详细说道:「科举取士,自无不可。八股之文,亦非恶事。然则科举八股,不能寻章摘句。长此以往,圣人之学毁矣,堕入断章取义之恶境。进士举人,学问不辨圣贤真义,治民不晓农桑稼穑。寒窗苦读,只求金榜题名。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们名也要、利也要,唯独不报皇恩、不恤民苦。」
「读书做学问,首要正心,其次务实。不仅要正读书人之心,还要正天下万民之心。劝善去恶,则人人为善,则社会风气正矣。陛下大兴教化,孩童可三年免费读书,只要推行二十年,此举必可正天下人心。」
「就是这些?」赵瀚觉得还不够。
李颙继续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廉耻。欲正天下人之心,不仅要让天下人读好书,还当让天下人吃饱饭、穿暖衣。百姓都快冻死饿死了,却让他们守礼知耻,此非滑天下之大稽?所以,让天下人都读书,是正心;让天下人衣食无忧,是务实。此两者,缺一不可。」
赵瀚问道:「翰林院的经学家,看不起钦天院的实学者。你对此有何见解?」
李颙答道:「看不起实学的经学家,领悟的就是假经学。经学为本,实学为用。若没有实学,只有经学,就好比人只有脑袋,却没有双手双脚。同样的,只有实学,不知经学,就似一个身体魁梧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