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去做甚的?」范闲皱眉问道。
婉儿笑了笑,说道:「这都是去给思思道贺的,见着我了……当然会觉得有些尴尬。」
「尴尬什么?」范闲不至于愚钝到如此地步,只是担心婉儿心中真有心结,所以故意问着。
婉儿瞪了他一眼,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轻声说道:「你说呢?」
范闲拍拍她肉乎乎的脸蛋儿,微笑问道:「那你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
婉儿稚气尚未全脱的脸上透着一份主妇的从容,仍然是那三个字:「你说呢?」
……
……
「我真的很紧张吗?」范闲牵着婉儿的手走到了一座假山旁的石凳上坐下,将婉儿抱在自己的大腿上,此处安静,没有什么下人经过,婉儿微羞之余也就由得他去了。
「也不仔细冰着了。」
婉儿埋怨了一句,忽然想到他问的那句话,思考片刻后擡起头来,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他,半晌后认真说道:「这便是我想问你的,为什么看上去你不怎么高兴,而且……似乎有些紧张恐惧……担心什么呢?是真在担心我的感受?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等人。」
范闲摇摇头,笑着将抱她的双臂紧了紧,斟酌半晌后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真是没有做父亲的思想准备。」
「要些什么准备?」婉儿早已习惯了夫君与这世上男子不怎么相近的思维习惯,好奇问道。
「比如……自己能不能为下一代营造一个很好的成长环境?」
婉儿微笑说道:「先不要考虑过于长远的问题吧,我比较好奇的是,思思肚子里的到底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呢?」
「先前不是说过……」
「嗯,你无法必操胜算。」
「必操胜算这个词用的很巧妙。」
「那你是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呢?」
「女孩子。」范闲斩钉截铁说道。
林婉儿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半晌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事情,叹息说道:「难怪你知道自己有孩子后不怎么开心……想来是觉着思思不再是个女孩子了。」
范闲大惑,怔怔问道:「为什么这么认为?」
「女孩子是珍珠,等生了孩子,渐渐老了就要变成鱼眼珠子,而你……是喜欢珍珠的,就算不把玩,看看也好。」林婉儿笑眯眯说道:「这是你自己曾经写过的话,可不要否认。」
范闲自嘲一笑,这是曹公的看法,虽然和自己有些相近……但这不是自己得知将有后代依然无法喜悦的真正原因。
……
……
「可就算要变成鱼眼珠子,我也要为你生孩子。」林婉儿怔怔望着他,轻轻咬着下唇,柔和却用力说道。
范闲笑着点了点头,忽然正色说道:「我知道这个世上有些比较奇怪的规矩,比如侧室生的孩子要叫正室为母亲,甚至有些从小由正室养大,而很少能见到自己亲生母亲的面。」
林婉儿看着他,微微皱眉,隐约猜到他要讲什么。
「虽然世上的大家族都是如此。」范闲很认真地看着她,「但我们不要这样。」
不是请求,不是要求,是不容拒绝的知会,是不要。
范闲本不想在这种时候,说出这么严肃地话来打扰婉儿本来就难抑酸涩的心情,但是前世在病房里看大宅门时,着实被高娃姐演的那个混帐中年鱼眼珠子吓惨了。
林婉儿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难过,缓缓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不要伤心。」范闲沉默片刻后,展颜笑道:「在杭州这半年我对那药进行的改良你也都看在眼里,而且最关键的是……明天费先生要来,他既然敢来见我们,自然是有好东西给咱们。」
他怀中的娇柔身躯忽然一震,林婉儿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眼睛,惊喜说道:「是真的。」
虽然这个消息让婉儿高兴了起来,但范闲知道自己那不留余地的说话依然伤了对方的心,只是为了思思和思思腹里的孩子着想,他必须把话说在前面。便在此时,他轻轻叹了口气,一是心中确实有闷气需要叹出,二来前世金先生曾经在鹿鼎记里让小宝玩过这招,对付女生百试不爽。
果不其然,婉儿见他面色沉重,马上将自己心中的小小幽怨挥开,关切问道:「怎么了?」
「先前你也看出来,知道思思有喜的消息后,我并不怎么开心……反而有些害怕……」范闲低着头,似乎想从妻子的体息中寻找内心的支持与安慰。
「其实有几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自然是担心婉儿触景伤心,这个原因先前淡淡提过。至于第二个原因其实很简单。
「我是一个没有父亲的人。」范闲微笑着说道:「虽然有父亲,甚至有两个父亲,可是在澹州的时候,我一个也没有,而且真正的那个,似乎从来没有当过我的父亲。」
很拗口的一句话,但婉儿听懂了,有些警惕地看了四周一眼,确认这句话不会被别人听进耳中。
「父亲他对我极好,可是你明白的,这终究不是同一件事情。而至于宫中那位……自澹州来京都后,我便是将他看白看透了,连你太子哥哥和二皇兄都像驴子一样被驱赶着,更何况我这个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