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京华江南 第六十九章 知母莫若知父

「自然,这人间也有天界罡风。」范建嘲讽说道:「你所害怕的,不外乎是宫中的态度。但是太后与陛下都知晓此事,顶多会碍于物议暂时冷你两天。这事儿怎么发展,终究是看陛下的态度。」

最后,这位老谋深算的户部尚书说道:「而经由悬空庙刺杀一事,陛下深信你之忠诚,当然会偏向于你……如今你伤势未愈,陛下总会记着你的功劳,在这个时候,你的身世被揭出来,陛下会尽量替你考虑,不论是皇族利益,皇后太子,甚至是长公主太后的压力……」

「与你替陛下挡的那一剑相较,就算两相抵销了。」范建冷笑着说道:「所以说,这是最好的时机。宫里这些事情,我不说你也清楚,或许再过些年头,陛下惜你救驾的情份淡了,你也就再难利用。揭破身世只能在这几天,早些不行,晚些……也不行。」

最好的时机。

范闲在心里品着这些话里的寒意,面上浮出一丝苦笑:「我只是担心,这件事情会对家里带来什么麻烦。」

范家收留当年叶家遗孤?虽然这是皇帝的安排,但闹大了之后,皇帝肯定是不会认帐,倒霉的只能是范府。

范建缓缓闭上双眼,唇角欣慰的笑容一现即隐,缓缓说道:「傻孩子,如果连你都不会动,怎么会动为父?如果朝廷对我动手,岂不是证实了你是叶家的后人?」

范闲睁大了眼睛,半晌后说道:「您的意思是,不论外面如何传,我们死都不能认帐?」

「当然。」范建含笑说道:「谁能有证据?」

范闲叹息道:「真可惜,我本以为既然没有什么影响,我可以藉机……」

「藉机替叶家翻案?」范建哈哈大声笑了起来:「难怪你先前紧张如斯,原来是存着大心思。你这孩子啊,这世上的案何必一定要在明面上翻呢?十几年前陛下就已经替叶家翻过一次,如今这些,只是余波罢了。」

范闲摇摇头,压低声音说道:「叶家后人这件事情,其实还真不能吓着孩儿,只是……」他本准备说,担心被长公主及有心人从这件事情里,猜出自己身上带着皇家的血脉,但话临出唇之时,忽然醒悟过来,住嘴不言。

关于自己与皇帝的关系,范闲与父亲大人从来没有正面说过,一直以来,父子二人都很知机地没有点破,尽量维持着目前和睦的景象。

范建明白儿子想说的是什么,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才叹了口气:「那件事情……你还是藏在心里吧。至于别人猜不猜的到,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为父明言,陈院长只怕一直满心欢愉地等待着这件事情的发生。等传言来到京都后,他一定会动用手中的权力强力压下流言,从而证实这条流言,然后等着天下人逐渐猜到你的身世,至少要让天下人习惯于……你的身世流言。」

范闲默然,知道父亲的推算是极有道理的。老跛子的做法,用屁股想也能想到,强力强制叶家后人的传言,才能让庆国百姓相信这个传言,这正是极高明的手法,至于自己是皇帝私生子的事情……

「陈萍萍究竟想做什么呢?」范闲的心情忽然间变得十分的疲倦,无力地问着父亲。

「为父不清楚。」这位一直没有表现出过人实力与智慧的尚书大人缓缓说道:「你应该猜到,我与陈院长的想法从来都不一样,在你的问题上,我与他较了很多年的劲。而且我没有信任他的习惯,很奇妙的是,他似乎同样并不信任我。相反,我和他倒对你这个孩子更信任一些。」

他望了儿子一眼,自嘲笑道:「最终似乎还是他胜了,成功地将你拖入这团乱局之中。」他接着淡淡说道:「我甚至怀疑这件事情是不是他一手弄出来的,不然北齐人怎么可能知道小叶子是你的母亲。当然,眼下你不用担心太多,这件事情的首尾,想来陈院长这时候已经开始入宫为你谋划了。」

父子二人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范闲忽然无头无脑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父亲。」

很没有道理的抱歉,不知道是在抱歉什么。是在抱歉在前路的选择上,自己终究接手了监察院,从而被迫踏上了争权的道路,没有如父亲一样选择更平安的生活?还是抱歉自己离奇的身世,为范家带来了未知的危险?抑或是替母亲向「父亲」表示最诚恳的歉意?

或者是……对不起,对不起,我很想成为您真正的儿子,只是老妈不给我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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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尚书在猜测,是不是陈萍萍利用范闲救驾身负重伤——这最好的时机,在揭破他叶家后人的身份。与此同时,陈萍萍在重重深宫之中,也在不停猜测着,是谁忽然间折腾了这么一件事情出来。

政治人物,并不是很在乎那些名义上的东西,所以这两头老狐狸,只求范闲能过的幸福,能手握权力,并不以为范闲一定要名正言顺地回归叶家的门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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