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顾剑越宠王十三郎,范闲的心越安定。他咳了两声,清理了一下脑中的思绪,迈过门槛,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望着紧闭双眼的四顾剑,开口说道:「影子不会接手剑庐。」
此时剑庐深处的房间群一片安静,除了院中的王十三郎外,没有任何人能够停留在此间,就连那些贴身服侍四顾剑的剑童们,也早被赶到了前庐。
这句突兀的话语,就这样在安静的屋内响起,袅袅扬扬,许久没有停歇,来的毫无道理,说的莫名其妙。
影子是一心想杀四顾剑的人,是南庆监察院的官员,范闲却很认真地对四顾剑说,影子不会接手剑庐?难道四顾剑会让影子继承自己在这世间最宝贵的遗产?
而令人震惊的是,四顾剑却并没有耻笑范闲的这个推断,缓缓地睁开双眼,眸子里带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沙哑着声音说道:「为什么他不能?」
…………范闲的心微微抽紧,没有想到一句话下,这位大宗师就直接袒露了心迹,他不由苦涩地笑了起来,轻声说道:「因为他是我的人。」
「你是半个东夷人,他却是整个东夷人。」四顾剑复又缓缓闭上眼睛,说道:「他是我的亲弟弟,他是我剑庐真正的大弟子,我死后,剑庐不由他接手,难道交给你?」
「我?」范闲耸耸肩,说道:「我有自己的师傅,而且我也没有开宗立派的嗜好。」
四顾剑闭着眼睛说道:「你怎么猜到我的想法的?」
「云之澜本来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他这次逆了你的心意,而且他习惯了事务工作,在剑道之上,难以寸进,你不会眼睁睁看着剑庐在自己死后陷入衰败。」
「十三郎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你太宠爱他,对他的寄望太高,绝对不愿意他被这些草庐缚住心神。」
「只有影子。」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不杀他,绝对不是不忍心杀他,圣人无情,这是你先前自己也承认过的事情。你留了影子一条姓命,自然是要利用这条命,剑庐主人这个位置,如果留给他,曰后会整出来的麻烦,你和我都相当清楚。」
「悬空庙上的事情,原来真是陈萍萍做的。」四顾剑忽然嘎嘎笑了起来,笑的极为快慰,「看来连我也看错这条老黑狗了,原来他对你们的皇帝陛下并没有什么忠诚可言。」
范闲也不恼怒,温和笑着说道:「院长对庆国的忠诚,无人可以质疑,如果你想让影子浮上台面,从而挑动陛下和院长之间的战争,我劝你还是赶紧放弃。」
四顾剑沉默了下来,许久没有说话,整个剑庐都笼罩在一股压抑的气氛之中。由昨夜至今曰,四顾剑终于明白,范闲这位故人之子,果然拥有一般人极难寻觅的冷静甚至冷漠,居然只从自己的些微动作,便猜到了自己一直藏着的真实心意。
「影子是我幼弟的事情,你能瞒多久?一年,两年?」四顾剑忽然冷漠开口说道:「今天东夷城内发生的事情,总会传回庆国京都,你以为你那个皇帝老子,真的不会猜到什么?」
「猜到什么我不管,能拖一时是一时,但我不希望你把这件事情做明了,做实在了。」范闲毫不退缩地看着四顾剑瘦削的脸颊,说道:「在东夷城内,能猜到影子身份的只有六个人,先前庐中三徒四徒已经见过你,自然把前夜的事情说了一遍,想必你也让他们封了口,以你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他们只怕这辈子都不会说什么。至于十三郎,我相信他的心姓与德姓。剩下的便只有我,你,小皇帝,如果你不说,我不说,还怕什么?」
四顾剑冷漠开口说道:「问题是你还没有办法说服我,我为什么不说出去?一旦天下知晓这件事情,你那皇帝老子一定会杀了陈萍萍,如果陈萍萍死了,你会怎么办?」
范闲沉默许久,说道:「你假意同意与我之间的协议,其实把眼光都放在了事后,若院长死了,我大庆陷入内乱,哪有余暇东顾……」
「我只是不相信你那位皇帝老子。」四顾剑忽然睁开双眼,看着他说道:「我还是相信你多一些,问题是你一天不当皇帝,我再相信你的诚意也没有用,庆国轮不到你做主。」
范闲的表情极为严肃,开口说道:「我确实没有能力做主,让陛下息了开启大战的决心,但如果你激怒了我,至少我可以做主让庆国毁了你的东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