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他一时没有忍住心头激动,的确是过于过分。
「此中之事,实是使者误解。」
耶律洪基低着头,斟酌着,说道:「古时,有庄子丧妻,鼓盆而歌。」
「朕,却是有心效仿尔。」
「不料,弄巧成拙,惹人误解,还望使者见谅。」
却说道家有一奇人,名为庄子。
其妻子悬梁自缢,庄子敲锣打鼓,一副为之欣喜的样子。
有人问缘由,庄子就说生死是自然之道,道法自然,回归天地,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而且,他也是悲伤的。
为此,以鼓盆而歌,代替哭泣。
耶律洪基,却是以此为狡辩。
以笑代悲!
大殿正中,几名使者相视一眼,都不乏怒容。
就这样的解释,太苍白了。
他日,却叫人如何有脸回京,述职上报?
文人养望,谁还不要一张脸了?
「唉!」
耶律洪基叹息一声,俨然也意识到了问题。
心头激动,稍有缓和。
约莫几息,却是诚恳道:「此中之事,惹人误解,实为朕之过错。」
「万望使者,莫要见怪。」
耶律洪基的姿态摆得很低。
古往今来,君王认错,不说罕见,却也相差不大。
当然,其中缘由也不复杂。
还是那句老话——今时不同往日。
就军事实力而言,大周日益上涨,大辽日薄西山。
往些年,辽国不少扶持西夏,以此为缓冲,掣肘中原。
如今,却是两级反转。
女真人被大周扶持起来,反过来掣肘了辽国,兼之燕云十六州丢失。
短短十几年,辽国国力,说是砍半也半点不为过。
势必人强,不得不低头啊!
「哼!」
一声冷哼,主动谩骂的使者,微擡着头,不再作声。
「传令,禁吉庆,免乐宴,庙堂举哀,上下沾涕!」
「耶律乙辛,你代朕南下一趟,吊唁哀悼。」
耶律洪基指定道。
作为枢密使,军事第一人,耶律乙辛俨然是一等一的重臣,南下吊唁,也算是重视。
「诺。」
耶律乙辛点头,恭谨一礼。
「来人,送使者下去吧。
一声令下,自有一名太监走出,伸手指引道:「使者,请。」
「哼!」
又是一声冷哼,几大使者,行了一礼,往后退去。
就在这时。
丹陛之上,耶律洪基微眯着眼睛,似是想起什幺,不禁问了一句:「使者且知,大周新的主政者为何人?」
文书中,就说了赵官家病故,皇太子登基的事情。
其余的消息,还真就并未记载。
不过,不论如何,都肯定不会是幼主掌权。
七岁的孩子,太小了。
「自是大相公摄政,太后垂帘。」老年使者回头,回应了一声。
「摄政?」
仅此一言,上上下下,齐齐一震。
摄政一词,太让人陌生了。
当然,也太过振聋发聩。
这其中的含义,实在是繁杂,也太过惊人。
「大相公?」
耶律洪基脸色一沉。
霎时,心头的激动,消失得一干二净,唯余淡淡凉意。
这是天底下,唯一让他高度忌惮的人。
此人,也是天下间唯一一位真正称得上是「修身治国齐天下」的存在!
他对此人的忌惮程度,甚至远在赵策英之上。
赵策英死了,但此人不死,大周就还会是蒸蒸日上状态。
毕竟,无论是开疆拓土,亦或是变法革新,都是以此人为主导。
赵策英,仅仅是放权和支持而已。
「摄政?!」
耶律洪基心头一沉,紧蹙眉头。
他不理解。
赵策英,竟有如此魄力,敢让臣子摄政?
而且....
不出意外的话,江子川怕是摄政、宰执两手抓。
这也就算是,君主和宰相达成了「一体同心」?
麻烦了!
兴庆府,白高殿。
丹陛之上,时年十五岁的国主李秉常,微阖着眼,扶手正坐。
一双眼睛,不时轻擡,注目于其中一人,暗含忌惮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