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深宁公,为何今日只片刻功夫,你便向叛军服软了?”
王应麟并不急着将今日所听到的秘辛马上公之于众。
他一手抚着长须,一手摆了摆,像是挥退了众人的聒噪,道:“老夫与草窗,皆已决意效忠于大唐皇帝陛下。至于诸君,自便罢了。”
说罢,他径自转身离开。
面对读书人,大儒自有大儒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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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宗昌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在椅子上坐下,喃喃道:“真要向那贼配军赔罪了?有辱斯文啊。”
嘴里说着有辱斯文,他心里却很明白,自己根本没别的办法。
便是王应麟、周密没有归附李瑕,可以口诛笔伐,但明面上依旧是不能反抗。
而如今那两个名儒都附逆了,往后说起江陵之事,旁人是信两个名儒,还是信他这个籍籍无名的府学生员?
“唉。”
正叹着气,屋外却是一阵喧哗。
方宗昌出屋一看,便见他的老母亲揪着侄子方智的耳朵,又哭又骂。
“伱爹才死几天,你便跑去胡闹,是想气死老身啊……宗宁我儿,你在天有灵看看吧。”
方智还不到十岁,听到祖母哭了,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大哭道:“是孙儿不孝,祖母不要生气了!”
方宗昌心烦意乱,推门出了屋,道:“母亲?发生了何事?”
“气死老身了,这孩子跑去香烛铺对面找那瘸了腿的老黥卒厮混……”
“孙儿不是厮混,孙儿要学射箭,往后杀虏为我爹报……”
“闭嘴!”方宗昌叱喝一声,伸手轻轻给了方智一巴掌,“让你读书,你去与一个犯了罪刺配充军的下三滥混在一处?”
方智挨了一下,脸上虽然不痛,但却心痛得哇哇大哭起来。
因为他最最敬重的人就是这个大伯了。
他大伯读书有成,学问高明,走到那里都为人称赞,就连在知县、知府见到他大伯也是和颜悦色。
“大伯!大伯……”
眼看方智哭得泣不成声,方宗昌俯下身,摸着这孩子的脸,道:“就算你想杀虏寇为你父报仇,也得好好读书。记住,金榜题名才能镇守一方。别再与那种黥卒打交道了,你是读书人……”
宋真宗年间有个状元陈尧咨,也就是《卖油翁》里的陈康肃公,擅长射箭,百发百中。真宗曾说过“陈某若肯换武,当授予节钺”。
不料,真宗这句话却引得陈母大怒,杖打陈尧咨,怒叱:“汝策名第一,父子以文章立朝为名臣,汝欲叨窃厚禄,贻羞于阀阅,忍乎?”
这就是宋人对文武的态度。
武夫对于读书人家而言,“贻羞”二字而已。
此时,年幼的方智感受到了祖母、伯父那种极强烈的鄙视,不由感到羞愧。
“侄儿知错了……侄儿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