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里带着一丝反常的灼热。
一股若有若无的暖流轻轻裹住程野的身体,像极了小时候孤儿院冬天里的火炉。
每到下雪天,孩子们都会围在炉边,要么轻声哼歌,要么掏出藏起来的土豆、红薯,塞进火炉下的缝隙里烤得喷香。
“很抱歉,没想到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会是在这种场合。”
刘坤微微颔首,语气比之前缓和了些,“大波镇里的情况还在分析,麻烦你先站在这里,不要有任何过激举动。”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接下来我们会对你做详细检查,确认你没有感染风险,以及”
话音未落,他忽然往前轻轻吹了口气。
轰!
像是火山爆发似的,一道火柱猛地从地面窜起,直冲到夜空十多米高,灼热的气浪让周围人下意识后退。
紧接着,火柱中央向外散开,火星在空中快速交织、组合。
“轰隆”一声,化作一个内部约十平方的火红色牢笼,火焰凝成的栏杆泛着通透的红光,透着股不真实的魔幻感。
“没有反应?”
看到程野略显淡定的表情,刘坤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没立刻撤掉牢笼,只是往后退了一步,示意身后的人可以上前。
和丁以山站成一排的二十多人里,除了检查站正副站长,还有程野这些天见过的几位四期检查官,以及雾洞开启时打过照面的指挥中心应急处长白威,甚至还有研究所来的高级研究员。
程野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心下生出一丝感慨。
除了丁以山、哈林、江川、白威这四人,其他人的眼神里都藏着几分复杂,仔细分辨便会发现,那复杂底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害怕我?
还是怕我身上可能携带的感染源?
亦或是影响大波镇的东西?
众人对视一眼,最终竟然是副站长哈林先站了出来。
作为检查官队伍内难得的高材生,他一步向前,语气沉稳:“程野,既然你是在我手里通过考核的检查官,那对你的检查,自然也该由我来负责。”
哈林示意身后的士兵搬来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坐下后放缓了声音:“你不用紧张。我们虽然已经检测到大波镇有毁级的能量波动,且根据过往数据计算,每127100次毁级灾难,才可能有一名幸存者活下来,但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我们也会把你当成正常人对待,而不是潜在的感染体,明白吗?”
第一次被这么正式地“检查”,程野愣了愣,随后轻轻点头。
“很好。你本身就是检查官,清楚检查流程,我们就不绕弯子了。”
哈林坐直身体,眼神变得严肃,“请从你进入大波镇考核开始,完整说出你今天一整天的遭遇和发现。不用刻意修改措辞,哪怕说错了或者有遗漏,也先继续往下说,直到讲到现在的情况为止。”
“等等。”
程野轻轻摇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忽略的坚持,“在回答之前,我能先问一个问题吗?”
哈林愣了下,指尖顿了顿,还是点头:“可以,你问。”
“大波镇里的人.还有救吗?”
“.”
哈林沉默了,四五秒里一句话没说,眼神闪烁,像是在纠结该说真话,还是先用假话缓和他的情绪。
直到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反复交汇,他才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遗憾,“很抱歉,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毁级灾难一旦展开爆发,覆盖范围内的人类存活率将低至0.000787%,127100次毁级灾难才能有一名幸存者,这是薪火联盟整合上万次毁级以上的灾变数据得出的结论,几乎没有例外,人类应对毁级以上感染源的方式,也仅有在其完全爆发前便尝试收容。”
说到这,他声音忽然压得更为低沉,像是自己也无法接受,“从即刻起,我们已经把大波镇整片区域彻底封禁,未来五十年内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即.这片地方,已经在石省的地图上被永久抹去了。”
咚!
像是一记重锤在脑海里敲响。
此前,在书籍里看到感染源、感染潮等级划分时,程野还无法真正理解人类为什么要如此划分,从瘟级往上的灾、毁、灭这些字到底代表着什么。
可现在亲身经历过数场灾难,他终于开始懂了这些字的重量。
何为灾?
是突如其来的天灾人祸,像一只无情的巨手,猝不及防就掐灭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可能是空雾那样的诡异自然现象,也可能是替身海星这样的致命感染源。
它从不管后续,只懂粗暴地收割,留下遍地悲伤与残缺,让活着的人在恐惧里直面死亡的冰冷。
何为毁?
它来得更决绝,既要夺走生命,更要碾碎所有.希望!
是灾难降临的瞬间,一整片土地连同土地上的一切,都被碾成毫无生气的废土。
没有挣扎的时间,没有逃生的空隙,连“苟活”的可能都被彻底掐断。
哪怕大波镇拥有着不小的潜力,哪怕这里在他的规划中未来有可能成为幸福城排行前列,甚至第一的卫星城。
哪怕…他心里早就勾勒好这里未来的蓝图,可“毁级”这两个字一出现,所有计划、所有准备、所有关于未来的想象
全,毁了!
大灾之下,人尚且能找缝隙苟且偷生。
可当一切都被彻底摧毁时,又怎么可能有人活着出来?
呼。
得到确定答案的那一刻,程野反复深呼吸几口,整个人反而彻底冷静下来。
既然幸福城已经给大波镇的近千人,给罗库克、王康全都判了死刑。
那他也不需要挣扎着再解释什么,再拉扯什么。
而如果之前面板上看到的“金色传说”,对应的就是这次的毁级感染源,那事情或许还有辗转的余地。
因为几条已知特性看起来并不像毁天灭地的破坏,更像一种“规则”。
要是按罗库克之前说的,想办法下水找到污染源,再把它收容,是不是就能终结这场毁级灾难?
念头升起,只在心里转了一圈,便被程野藏进脑海深处。
他并没有再问下去,里面的人还有没有救下来的可能。
作为检查官,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在没确认对方是否被感染前,每一次问答都藏着风险。尤其是这种能扭曲认知的精神污染,谁知道多问一句话,会不会就触发感染?
哈林愿意冒着风险回答他,或许不只是看在同是检查官的份上,更是看懂了他对镇里那些人的在意。
“从中午进入大波镇以后,我们首先遭遇了刺鸟群的袭击.”
程野收回思绪,开始有条不紊地叙述全天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