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张天望便又说,还有另外一支部落也已带着本族的全部财宝、牛羊、马匹和女人离开了契丹。
如果施尓粲大人有意招纳,他愿代为引见,消除那一个部落的戒心。同时他还很关切地告诉施尓粲,那个部落尚保留着三百多人的武装,有一定的战斗力。
施尓粲听说那支部落携带了大批牛羊、财宝,还有女人,登时两眼放光,他本是附近一个小部落的族长,目光短浅,此时满脑子都是黄澄澄的金子和的肉体,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哪里还有什么戒心。
所以他马上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然后率领八百部落子弟,让张天望带路,去招降那支契丹部落。
这件事他并没有跟夏州汇报,因为害怕夏州抢他的钱和女人。
结果刚出来就被张天望给灭了,占领了他的部落,将所有族人驱赶囚禁。
正在此时,李孝忠带人来了。
他没用多久,就找到了这个部落,并且根据六羊岭上,张天望他们没来得及清理的火堆,判断出他们的大概兵力。
应该是一万余人。
此时此刻,西北天气已经极寒,天空飘着碎粉也似的小雪。
六羊岭上,张天望听到消息,出来查看。
只见远处雪纷飞当中,来了一队人马,正逶迤沿着山路向自己所在赶来。
他握紧了刀柄,但是有些犹豫,这些军汉应该是夏州兵,一眼望去都是些雄壮矫捷的汉子,穿着厚厚的胖袄戴着白色的貂帽。
这些袍服,他以前没有见过,听这部落里的俘虏说,夏州如今的主人叫陈绍的,去年刚给手下军汉换了军袄袍服。
他本来是想着拿下夏州的,但是看见这些军汉,在这般天气下仍然显得精神十足,走在山道上也个个步履有力,张天望顿时没有了信心。
等靠近了一些之后,再看他们腰间佩刀的把手上缠着的那些似乎染透了血迹的细绳包布,就知道这些穿着新制式军中胖袄,却戴着极其拉风的白色貂帽的军汉们,都是从死人堆里面滚出来的厮杀汉子。
李孝忠这些弟兄,那真是刀头舔血,在西夏的牧场上,抢夺西夏的战马,然后到宋境贩卖。
这种买卖,一般人谁干得了,谁敢去干.
走在这蜿蜒的六羊岭上,李孝忠心里暗暗嘀咕,绍哥儿选的人真不怎么样。
这地方丢了,竟然都能不知道,要是自己守夏州,这里必须要驻兵!
而且要设烽火台。
只需要在六羊岭上驻扎几十个兵,便可以掌控附近十几里地,这里周围全是平地,稍有风吹草动,六羊岭上都一览无余。
到了关下,李孝忠抱拳道:“定难军承宣使门下,李孝忠前来拜访!”
张天望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关门打开。
李孝忠也不害怕,带着三个弟兄,迈步走了上去。
其他人都在关下等候。
来到关上,张天望也不请他们进去,只是冷冷地看着李孝忠。
李孝忠瞧了一眼,看他不像是契丹人,没有留契丹发型,应该是个辽地汉人,便抱拳道:“敢问是哪位将主?”
“我乃大辽云州节度副使,张天望。”
果然是个辽地的汉人豪强,李孝忠心中已经有了定计,笑着说道:“原来是张将军,将军率众来到夏州,所为何事?”
张天望冷笑道:“你觉得呢?”
“总不会是来拜寿的吧。”
张天望身边,几个亲兵神色不善,眼看就要拔刀。
张天望突然哈哈一笑,道:“还真是,你是如何得知的,那夏州的城主野利崇山是我妻舅!”
李孝忠笑了笑,说道:“我看将军也是个通透的人,就不说那些拐弯抹角的话了,你从云州逃到这里,无非是被女真人所迫,又不想投降他们。”
“你没有追随辽帝西逃,对大辽的忠诚也就那么回事,看来你不是和女真人有仇,就是被云州的汉人豪强所不容,驱赶至此。此地原本是有个部落的,如今你们鸠占鹊巢,应该是用了什么阴谋诡计,夺了人家的部落.”
“跟我去见我家节帅吧,夏州愿意收留你这一万多人,也算是有了个安身之所。不然的话,这天下之大,还有你容身之所么?”
张天望闻言,突然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懒得再反驳了。
全被人看穿了
李孝忠笑了笑,没有继续说话,他知道这人没有别的选择了。
在这种境地下,有人愿意收留他,已经足够难得。
“你们节帅.不怕女真人么?”
“我从未问过,不过想来.应该是不怕的。”李孝忠认真地说道。
张天望自知如今已经暴露,在人家的地盘上,若是不配合的话,夏州大军出动,自己这些人完全不是对手。
既然要投降,就得拿出点诚意来,他干脆提出亲自进去夏州城,面见陈绍。
如此胆魄,让李孝忠有些刮目相看,便带着他一起回到夏州。
李孝忠只用了不到半天就把事情办好了,陈绍大为满意,杨广齐则在一旁神色讪讪,有些悔恨自己的懦弱。
他心里知道,自己的夏州防御使,多半是不保了。
节帅向来赏罚分明,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此时在衙署后面的小楼上,张起了暖幕,设了炭盆。楼内暖烘烘的和春天也似,几名侍女垂首侍立。
听完李孝忠的叙述,陈绍大概明白了,再看神色有些惶恐的张天望,笑道:“你们原本,是不是有夺我夏州城的打算?”
张天望低着头,神色羞愧,但是没有否认。
几人纷纷大笑起来。
“这城池却不好夺,我是用人不明,让你钻了空子,不然到夏州城下时候,就该把你们这一万人围了起来。”
杨广齐脸红耳赤,不敢说话,陈绍看了他一眼,骂道:“你在洪州时候,有先登之勇,怎么当了官反而懦弱起来!今夜回去收拾收拾,滚到宥州去,等着我安排。”
杨广齐知道自己没挨罚,只是被撸了官,已经很不错了,估计是以前战功抵消了。
他赶紧给陈绍叉手行礼,慢慢退着要出去。
“去哪?”陈绍瞥了他一眼,骂道:“坐下吃酒!”
他不是能力不行,只是当了大官之后贪生怕死了,当初的功劳却也不是假的。
陈绍手底下人才紧缺,其实还是想用他的,但是需要再考察考察,打磨一番。
有时候,不能光等着人才自己冒出来,到了这个高度,也得学着调教手下。
杨广齐有些感动,眼眶泛红,默默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他在一无所有的时候,确实是敢打敢拼的,等后来立了功做了官,就贪恋起如今的富贵生活来,又变得胆小怯战。
如今被节帅一说,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悔恨。好在节帅还给了自己一个体面,拿他当自己人,留下他吃酒,而不是把他赶出门去。
杨广齐默默发誓,要把这些耻辱统统洗刷,等着再立战功!
张天望把这一切都瞧在眼里,心中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这里和大辽完全不一样。
在大辽的云州,汉官多为唐代卢龙节度使后裔,比如刘家,家族仕辽已历二百年。
那里壁垒森严,等级分明,上下级的关系,远没有此地这般亲厚。
训斥完了手下,陈绍又问道:“女真人这才拿下上京几天,中京又被打下来了,难道他们真的如传闻中那般善战么?”
张天望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女真人一天就打下了上京城,黄龙府两万冲溃了七十万,不说他们善战,难道说是辽人不堪一击么?
“节帅,也还是早做打算吧。”张天望突然说道。
“此话怎讲?”陈绍心中一动,这人难道能瞧出女真人有南下攻宋的野心?
若是果真如此的话,他要么是胡说八道歪打正着,要么就是真有点见识。
张天望说道:“我虽然不知道女真人是否有这个野心攻宋,但是我知道辽地汉人,他们投降金国之后,肯定会撺弄金国南下攻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