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跟三位叔伯简单交谈了两句,没听清说了什幺,周砚便跟着出了灵堂往院外走去,出门的时候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
想像中悲戚哭丧的场景并未出现,六爷的三个儿子,眼眶是红的,但也没有哭嚎。
一片肃穆。
六爷在周村德高望重,村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今晚听到报丧之后,陆续都来了。
人多力量大,很快就把灵堂搭起来,烧了几堆篝火,一来能够照明,二来则是让来吊唁守灵的宾客烤火取暖。
所有人都吊唁完了之后,六爷的三个儿子出门来,冲着坝子上的亲朋好友们鞠了一躬。
大儿子周耀开口道:「谢谢大家来吊唁我老汉儿,他要是看得到,肯定很高兴。
他半个月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今天晚上吃了周砚做的卤肉,还喝了二两酒,高高兴兴地换好了衣服,跟我们把后事交代完了才落了气,走的很安详,没遭罪。」
坝子上众亲朋闻言,纷纷点头,皆松了口气,凝重地神情放松了,有了几分笑意。
人活一世,喜丧便是大幸。
周耀转而看向了一旁站着的周清和周泽,开口道:「清哥,泽哥,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定,今晚守灵的亲朋好友就麻烦你们二位哥哥帮我安排照顾好,要得不?」
周清伸手拍了拍他的臂膀,点头道:「要得!你们兄弟三个放心去办事,我们来安排,都是本家兄弟,没那幺多讲究,缺啥子自己回家搬。」
「要得。」周耀三兄弟点头,转身往院子里走去。
周砚看着他大爷,想着平日老实巴交的大爷今天怎幺主事。
周清看着坝子上众人道:「留下来的,今晚都要帮六叔守灵是吧?」
「对头!给六爷守灵!」
「是!送六爸一程!」
众人纷纷应道。
周清点点头,接着道:「家里没那幺多桌椅板凳哈,自己组队,就近去搬,要兴好多桌麻将、长牌,就搬好多桌椅板凳来,桌子放坝子上,明天吃饭刚好用得着,免得再搬一道。
胆子大的坐院子里,胆子小的就坐坝子上,年轻小伙子去我屋头坝子上多搬点柴火过来,烤起火来就不冷了。
电线马上牵出来,大家不要慌,家里有老树根的顺道也搬几根过来,那个经烧。
桌子搬了,到我这里来领长牌和扑克,各家有麻将的自己带来哈,我这里只有一副,我们兄弟四个凑一桌,没得多的。」
「要得!」众人应了一声,一哄而散,真组队各回各家搬桌子,拿麻将去了。
周砚:「?
」
他有点懵。
不是,才刚吊唁完六爷,怎幺就要组队搓麻将了?
「周砚,斗地主还是炸金花?」周杰走过来,跟周砚问道。
「我————」周砚迟疑了一下。
「炸金花!人多耍起有意思,打一角钱的。周砚现在可是饭店老板,给哥哥们送点烟钱。」旁边一个年轻人插嘴道。
周杰挥挥手:「爬!周砚这钱都是辛苦挣的,早上四点半就要起来和面做包子,要存起娶媳妇的,等结婚再给你发喜烟。
一角钱,你兜兜里揣了几块钱?要耍就耍一分钱的,莫要明天早上回去家门都进不去。你不怕你媳妇,我们都害怕,哪个敢多赢你钱。」
「打一分也要得嘛,周砚结婚,我肯定要多喝两杯。」周晨尴尬挠头。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周砚身上,等他开口。
「炸金花嘛。」周砚点头。
众人去隔壁周杰家里搬桌子,周杰落后两步和周砚并排,温声道:「六爷是高高兴兴走的,我们就要热热闹闹送他往生,你看村里的人都来了。村里哪家的大事都是他经手办的,大家敬重他,都记着这份情。
晚上守灵要守一夜,大家打打牌,聊聊天,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亲属也不会多想。你之前小,没带你来过这种场合,以后就会习惯了。」
周砚看着村道上一束束手电光线,犹如星光点点,突然有点懂了。
是啊,要不是记着这份情义,大冬天的,谁又愿意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跑到坝子上搓麻将呢?
川渝人对于生死的豁达,第一次直击他的心灵。
六爷年轻的时候打鬼子,回到村里又一心扑在村子上,看到这般光景,想来也是会欣慰吧。
周砚他们的桌子摆到了院子里,七八个年轻人拿了小板凳围着桌子,桌子下边放了个火盆,擡头就能看到堂屋里的棺材。
也不知道谁去把周宏伟也给薅来了,玩了一会,原本有点丧的周宏伟情绪明显好了不少。
就是他今天的运气实在是有点背,一直输,没赢过。
玩了一个小时,口袋里就剩下五毛钱了,一口气全闷了。
周宏伟转过身去,冲着堂屋的方向双手合十拜了拜:「爷爷,保佑我来一把豹子!」
众人闻言都笑了。